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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3672,你出狱了!”

……

乙酉年,岁末,赤柱监狱。

换上进来时的一身旧衣裳,苏摩坐上了回内地的船。

接着又转火车。

南方雪犹未降,只是随着火车一路北上,渐渐地已能看见皑皑白雪下的山河轮廓,北地风光。

走到车厢的末尾,苏摩倚着摇摇晃晃不停抖颤的火车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蓝色烟盒,眼神有些落寞。

这还是八年前入港的时候让老乡捎来的几条,进去的时候就剩这半盒了,没舍得抽,净留着闻味儿了,现在就跟他这人一样,失了精气神,少了后劲。

他今年,二十九了。

八年前入的香江,结果千禧年进去的,判了八年,提前三年放出来。

苏摩伸手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揉皱的烟,只是衔在嘴里并没急着点着,然后磨了磨已经有些不合脚的皮靴,落拓的脸上多出些许恍惚。

昏暗的灯光下,能清楚的看见他这双手竟然白皙似玉,五指纤秀,骨节圆润分明,不是那种女人家的细嫩,而是皮肉紧致细密,仔细看连毛孔都找不到。

谁能想到半年前这双手还满是厚硬的老茧,半年不到,老皮褪尽,筋骨易形。

铁砂掌。

退伍那年正赶上九七回归,他这人也没什么本事,就一手稀里糊涂的功夫有点气候。

当时年轻气盛便想着出去闯闯,本以为凭着这点功夫天下大可去得,不说扬名立万好歹也能混出点名堂,结果真等过去才发现现实和想象是两码事。

恶事他不愿做,好事又轮不到他,一起的几个老乡走投无路最后入了帮会,结果不是被当街砍死就是被明正典刑。

至于他,心气高,骨头硬,被人撺掇着去打地下黑拳,勉强算是活了下来。

可惜,手上功夫没败过,却败给了人心。

瞥了眼窗外白茫茫的飞雪,他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回到了五年前。

“本庭宣判,被告涉嫌参与非法格斗,犯过失致人死亡罪,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监禁八年零四个月……”

……

下火车的时候天空飘着零星半点的雪花,望着阴霾下没有丝毫印象的高楼,苏摩眨了眨自己那双漆黑的眸子,戴上兜帽不紧不慢的走向路口。

春节已经过了,四溢着烟火气的街面上正放着名叫《夜曲》的流行新歌,形形色色衣着光鲜的路人穿行在泥泞的街道上,在凛冽的北风里来去匆匆。

热闹劲还没过去,这就又忙起来了。

嗅着风雪里的各种味道,苏摩裹了裹有些单薄的外套,钻进了车站外的一家江湖菜小馆。

“吃点啥啊?”

老板娘清脆的声音透过传菜的小窗送了出来。

店面不大,但胜在干净,和那些瞧着沾满油腻污渍的小饭馆完全两个样,角落里还有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顶着红扑扑的脸蛋趴在一张摆着账单的木桌上涂着彩笔,想是天太冷还吸溜着鼻涕。

“来个回锅肉、辣子鸡丁、青椒炒肉,记得多放辣子,再来两瓶啤酒。”

苏摩找了个位置坐下,嗅着厨房里散发的扑鼻辣味儿还有大火爆炒后的酱香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惦记这味儿不是一天两天了,香江那边的饭食太过清淡,吃的人嘴里能淡出个鸟,监狱的伙食更别提了,要不是牢房里的几个弟兄时常接济他,估计能把人熬死。

江湖菜讲究的就是一个快,老板娘手脚很利索,一顿锅铲翻炒就准备端菜上桌了。

可当她冷不丁瞥见店里那个掀帽拿筷满身风尘的男人,突然呆住,一瞬间好似丢了魂儿一样,怔愣在原地,手里的菜都摔下去了。

男人也闻声瞧来,四目相对的一瞬,女人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喉咙里仿似卡了颗石头,眼里透着不可置信以及闪烁的泪光。

半晌,才颤着声语带哭腔的喊出一个字。

“哥?”

听到这个字,苏摩脸色唰的一白,好似瞬间没了血色,但很快又是一红,连带着眼眶也红了,他张了张嘴,脸上挤出个苍白的笑,低声应道:“苏英……”

他迟疑犹豫的应了句,嗓音却越来越哑,像是喉咙里堵上了石头。

女人登时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眼前喊出她名字的男人,随后双眼陡张,扑到对方怀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啊,哥啊,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哇,我还以为你没了……哇……”

望着怀里哭的几乎昏厥的妹妹,苏摩忙顺了顺她的气,自己也是泪眼朦胧,安抚了许久才轻声道:“别哭了,给哥说说,你怎么在这儿?还有这孩子是?你别吓到她了。”

苏英瞧着二十五六的岁数,模样清丽,扎着头发,她抹了把泪,忙把吓得噤若寒蝉的女孩抱到苏摩面前,“快,叫舅舅。”

“舅舅!”

小孩儿怯生生的嚷了一句,又缩回了母亲的怀里。

苏摩心里五味杂陈的苦涩叹道:“女儿?你都有女儿了,妈呢,身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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