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忍过眼前眩晕,仔细打量沉淮神色,见他虽然依旧意识昏沉,苍白如纸,神态却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终于放下心来。
她扶着床栏站起来:“好,我就在外间等着,有需要再叫我。”
刘三点赶忙高声喊颜氏来扶,临出内室门时,徐远喊了一句“苏姑娘!”
苏芽回头。
徐远矮身跪地,抱拳道:“苏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高峻也有样学样,激动地跪下,“苏芽,以后除了公子的命令,高峻任你驱使!”
苏芽侧身避开,哑声道:“不必如此,本就是我欠他更多。”
他为她出生入死,费尽心机护她周全,而她又何曾为他做过什么?
这一刻,苏芽心中万千思绪翻滚,感激这一念之间的选择。
突然想起宋瑾埋伏在周宅里隐忍两年多,对她悉心教导,严厉训练,想起藏春岛上一片狼藉,想起那夜白马湖上血浪翻滚,宋瑾所图的,莫不就是她此刻所做的么?
只盼沉淮安稳,长街上自己那片刻的迟疑,险成刻骨遗恨,此生再不想经历,以后她定然要对他好一些。
苏芽确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在颜氏的扶持下,走到外间的官帽椅前,扶着扶手慢慢坐下,心思仍旧牵挂在沉淮身上,听见张参木在跟刘三点商量。
“确实万幸啊,这是从阎王手里夺人。”张参木道:“你看接下来要如何用药?老朽让人去取。”
“不急定药方,”刘三点也感慨非常,“这缓过来了,咱们就得更稳妥些,你那辞云汤先多多备着,给他当水喝。”
高峻匆忙出去,喊人送热水,送新被褥,送各式用具。
人开始动起来,来来往往,却有两个仆人拎着个黄梨木食盒,站在锦衣卫身后,小心地问:“先前要的东坡肉和燕窝羹,不知道还要不要?”
东坡肉和燕窝羹,那是沉淮先前让高峻去正厅喊人时备的,以他的身体,哪里就能吃得这等油腻?
那些人都把这两味看成了沉淮的临终饭了。
高峻眉头一皱,挥手道:“不要。”
话音刚落,就听见苏芽在里面有气无力地喊:“要!怎么不要?我快饿死了。”
燕窝羹呢,这辈子,上辈子,两辈子加起来,她和娘亲都没尝过。
高峻一激灵,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人喊住,送到苏芽面前。
揭开食盒一看,除了东坡肉和燕窝羹,还有四色热菜,香气扑鼻,正热乎。
苏芽弯着眼睛笑了,抖着手,将那一碗香滑的燕窝羹端到颜氏面前——
真好,还有命在,都有命在。
还能守着娘亲,守着喜欢的人,安稳地吃一碗热乎乎的好饭。
方才刘叔是怎么说的?
——沉淮要他给自己下勐药的时候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不就是!
是天给我命,是天写我命,是天要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我没说过此生便要听天由命。
且看——
这身子是我的,由我;
这颗心是我的,由我;
这命是我的,我不想弃它,那便依旧是要由我!
苏芽端着喷香的米饭,又往嘴里塞进一大块东坡肉,眼睛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光还是泪,含湖不清地对颜氏笑道:“活着可真好啊,娘,你也多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