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方元中就醒了,与卫舒男的争吵也让他整夜无眠。昨晚两人都说了一些不理智的话,他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卫舒男并非像他生气时描述的那般不顾家,他最近只是因为母亲唠叨得多了,才会跟着有想法。
她最喜欢吃隔壁街一家汤包店做的煎包,但每次上班途中去买,都买不到。
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赶过去买了一客煎包,想等她起来后当作和解的小工具。
他打开门,手里还提着购物袋,瞠目结舌地盯着朝母亲提高嗓门的卫舒男。这就是他为之内疚了一整夜的女人?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和母亲说话的吗?
卫舒男被突然进来的方元中吓了一跳,但并没有收起脸上的气意,她也要被婆婆的话气炸了!
“卫舒男,你这是在干什么?”方元中开口就指责卫舒男。她站在两人中间,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方元中,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对母子,平日关系很好。有时候聊起事来,话说得特别快,快到她听不太懂。可是她好奇相问时,两人会同时笑道:没什么,是你不认识的亲戚,说了你也不懂。
她当时只觉得他们母子感情好,而且也没有更多了解他们家老邻老亲的心思。可如今想来,方元中是很听他母亲话的。
她带着嘲讽的笑声刺激了苏闵香:“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回乡下是为了让你俩好好在家造人。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分床?”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扭头冲进他们的卧室。
卫舒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失望地对方元中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身后传来一阵不知如何描述的声音。卫舒男并不回头,方元中却看得一清二楚,地上、脚边落下好几只杜蕾丝。
只一眼就让卫舒男难堪从心底由然而起,染红了她白皙的脸庞,这抹红连刚上妆的气垫都挡不住。
苏闵香把他们床头柜里所有的安全套都拿出来,扔在他们的脚下。
“我是你婆婆,今天你当着元中的面给个实话,你到底生不生孩子?”
卫舒男曾跟着母亲回过外婆家,那是有着一片红色丘陵的山谷,行走的路由小石子铺就,一到下雨天就泥水满溅。
村庄布落在各座小山间,走亲访友时爬山是最快的途径。她仍记得,她和妈妈还在路上走着,山头传来一阵声响,有人喊妈妈的小名,声音大得对面的山头也起了回音。
即使是面对面,山里的亲戚们讲话声音也特别大。仿佛不扯开嗓子说话,对方就听不清,高兴时还会叉起老腰。
当时她就在想像,如果不是聊天,而是干架,该是什么光景。
眼下苏闵声的大嗓门,一手撑腰,一手指着她的模样,或许就是她当年想不出的场景吧?
她莫名心慌,不是因为不能和婆婆争执,而是说不上来的焦虑。和婆婆在一起生活两年多了,她竟不知婆婆有这么市井的一面。
“我从没说过不生孩子,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和元中早就商量过的。”说着,她和苏闵香一道把目光投在方元中身上。
方元中满脸尴尬,纵然他刚才误以为卫舒男为难了母亲,可母亲的动作实在不雅得很!问话也咄咄逼人。
他的心告诉大脑应该帮老婆说话,然而他的反应却非常迟钝。
眼下的当口,让他反驳母亲,他做不出来。铁着脸,紧闭嘴,捏着塑料袋的手用着力,连手指关节都泛了白,他仍然没有发出声音。
沮丧之极,他把手中的煎包往餐桌上一扔,直接夺门而出。
这场争吵没有一个人赢,连地上的杜蕾丝都是苏闵香收拾起来的。卫舒男再次刷新了对方元中的失望,气得连早餐都吃不下。
打开办公桌下的储物屉,她拿出一瓶牛奶应付咕咕叫唤的肚子,办公系统跳出一条新邮件提示。
也好,也好,又有新的工作任务。忙碌起来可以让心情没有那么郁闷。
只是这份工作相当棘手,准确的说是一件历史遗留问题。棘手到卫舒男根本无心再去计较早上突发的“战争”。
平宜在改革开放初期涌现了很多作坊,渐渐形成了工业城市的雏形。随着人们对城市生活环境的要求越来越高,市里对仍然没形成企业化管理的作坊予以取缔。
近十年的努力,该取缔的都取缔了;却多了一批需要腾退、拆迁的企业。当年的小作坊经过多年经营,租场地、建厂房的都有,但环保要求大都不过关;对城市环境的污染很大。
腾退的企业大多是租场地的,谈好赔偿款就可以迁到合适的地方重新营业;拆迁难度就大多了。
卫舒男负责的企业尤其是老大难。占地面积广,建厂时间长,工厂工人多,近几年生意还挺火。三年前就开始与该企业谈,但是企业开口要的赔偿款太大,所以拆迁工作一直没有进展。
这样的老大难项目让她负责联络、统筹,对于她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让她负责,就算是想不通,她也要把这个难题攻克下来。
下班回家后,她如常吃饭、洗碗,但并不说话,方元中倒是一直察看她的脸色。
她擦完最后一只碗,对方元中道:“我手里有个项目要完成,带了资料回来做,会做到比较晚,这些天我睡书房。”
婆婆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用力一放,不满地望向关上门的书房。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等着卫舒男回来和她吵架时派用场。想不到卫舒男就这样没脾气了?
这个媳妇越来越让她光火。她以为外地儿媳妇必然一切以方家为主,言听计从。可卫舒男并非如此,她挺有主见。
虽然很有主见,可是苏闵香每每有些小声音时,她又会保持沉默。今天这场争吵,反倒让苏闵香觉得很畅快。平常那种不阴不阳的顺从,看着就很敷衍,实在是不太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