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口过分多的乡绅地主进来后,物价反而暴涨,到了如今,已经寻不到穷苦的百姓,甚至是小商小贩,还有那本来无处可见的花子,全都如同那退去的潮水一般,仅仅留下了满城的乡绅与应召而来的军户。
但所有人不晓得的是,就是因为如此,崇信城才远比沿途其他被攻破的城镇要更加坚韧,就因为少了太多心向流贼的穷户乞丐,没有退路的大户才能心无旁骛的跟着他这个县令一次次的将来敌抵挡。
事实证明,可怕的不是流贼,而是冥冥中这世间的穷苦百姓之间的心投意合。
“还没有李团将的消息吗?”敌我实力悬殊,周虎田也没有以往那般老神在在,只见他说些话语,却不知道问谁。
“流贼势大,李团将几日前遣人告知其要暂避锋芒后便没了消息,此时定然在何处伺机而动。”
露出不听话獠牙的民团终究没有进来,徐怀盛本在意料之中。但又出人意料的是,连着五日的时间,那城外的民团仿佛消失了一般,这让人心神难安。
然而这还是小事,最为让人担心而扑簌迷离的是是李乘舟居然留下了完整的民团营地,如此规整的营盘,轻易便资敌,谁说没有为敌人的持久战辅之助力呢?真叫人叫人好生无语。
周虎田一丝不苟,自言自语间突然道:“我说,大人…李团将有无可能投敌?”
仿若一扇恐怖的门,周虎田随意说道,却惊出徐怀盛一身冷汗,直到其人猛地摇了摇头,方才说道:
“断不可能,若是乘舟要投敌,想办法进城做内应不是更好?”
“那倒也是……”与徐怀盛的惊乍不同,周虎田显得更加老神在在,而他一个眼神又看向陈正军,后者见状便点头说道:
昨日流贼狂攻西门定安,死伤无算,幸城中军民同心,慷慨御敌。而城中已守五日,滚石檑木,火油金汁等物质早已不足,然娥贼攻势不减,我等又不见迟迟不见李团将援军迹象,如此身心俱疲,士气低落。”
闻言,徐怀盛刚刚落笔,心头一动,看着周虎田便轻飘飘的说道:“周老的意思?”
周虎田思绪良久,指着城内说道:“大人,如今形势已经这般,如何不愿意和籴?”
徐怀盛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周虎田,他如何不知道和籴之事?所谓和籴,便是官府以情况紧急的名义强制购买民户的粮食,也可以在衙役手中灵活自由的变成其他破家的手段,其中包括了拆家与小范围征丁。
“国难当头,周老等家中切实没有余粮了么?”
徐怀盛不是过于迂腐之人,但如今除了起先集中捐献的一批粮食后,各大户便未曾过多表示,如今形势如此,就急着压榨城中居民为数不多的粮食,如今又已经拆了不少民屋冲作守城物质而未曾对受害者过多表示,如今又要这般,果真是丝毫不担心军心荡漾么?
“如何会有,大人莫要装糊涂。要知道前番守城我等已经捐献了五千石粮食,而大人的心腹爱将,也就是那到了如今影子都没有看见的李团将养了将近千人青壮,又加上几千家眷,这其中粮食从何而来?”
“终于到了图穷匕见了么?”
周虎田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几乎是捶头顿足,而徐怀盛冷冷的盯着,直到半饷,才从文案上抽出一张信纸,冷静的递给了周虎田。
周虎田疑惑的接过纸张,半饷后两手却颤颤巍巍起来,只见他手中白纸黑字字迹工整,苍穹有力。其中清清楚楚写满了周家给李乘舟的所有交易。
“三月初七,周正奇亲自送粮三百石,其中多有陈粮。”
“三月……周少东家再送陈粮三百,并贩卖食盐百斤。”
“三月……,周正奇与我同去平凉,购买粮草万石,刀兵两千。”
“三月……,与周正奇再去……”
周虎田冷汗直流,此时他已经没有了追究来龙去脉的心思。
“大人…,此事怕有蹊跷。我儿胆小懂事,如何做得出这般私下联络藩王的事情?”当地豪强私通藩王买卖粮草军械是何罪行,周虎田如何不清楚?但他没想到的是,李乘舟那厮居然将他卖的如此彻底。真真是奸妄之徒
“周大人莫要慌乱,此信乃我无意中得到,想必定是流贼拙劣的反间,自然不是真的。”
“周某谢大人明察秋毫。”
“李团将与我有约,待贼人疲弊自会与我一同夹击流贼,如此,胜负之手也!”徐怀盛仿若胜券在握,但对着周虎田声音却越发小了。“但此事甚小,然城中粮食……”
“下官回家想想办法,国难当头,大伙儿日子虽然艰难,但总归是能挤一挤的…”周虎田拍着胸膛保证,拉着陈正军直接而去。
周虎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徐怀盛丝毫没有半分拿捏住其人的好心情,只见他看着纸张上的信件,露出一丝苦笑。
“孺子,若真是你的算计。徐某人如今倒真个被你拿捏了呢!但愿,你是真的忠君爱国吧!”
徐怀盛应付完周虎田又转面看向远处的乌泱人群,陷入了思绪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