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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乐天郡王离开,柳湘莲心情放松,前去与众宾客敬酒。
众人见乐天郡王代表太上皇而来,又是观礼又是密谈,对柳湘莲更高看一眼,分外热情,难免多喝几杯。
柳家人被安排在大厅角落里,除了柳芳,还有一众年轻子弟围坐,凑成一席。毕竟是太上皇赐婚,柳家如果不来,岂不是公然藐视皇权?
柳湘莲端着酒杯,柳落在后端着酒壶,二人走到柳家席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柳家人,彼此关系谈不上势同水火,也没什么亲情可说,是以并不给什么好脸色,也不多说,举杯敬酒了事。
见他如此无礼,话也不说就要走,柳芳微恼,抬手说道:“莲弟,请留步!”
柳湘莲止步,回身看去,柳芳穿着武官官服,身材魁梧,倒也有几分威武之气,却吓不住他。
“柳大人有什么指教?”
柳大人?柳芳一时愕然,纵使不肯叫大哥,你也该叫声族长吧?顾不得计较这等细枝末节,一双虎目显得为难,欲言又止,终是亲自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莲弟,三叔和茁弟……”
一听他提这俩货,柳湘莲冷哼一声,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故意淡漠说道:“柳大人若是来喝喜酒,欢迎。至于旁的,就不必多说了,他们若敢闹事,柳某也不惧。别以为穿了喜服就动不得刀枪!”
怎么就要动刀枪了!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呢!柳芳作为理国公继承人,何曾被区区少年这样怼过,也有些生气,但形势比人强,他今日有所求而来,深吸口气,稳住情绪,方沉声说道:“愚兄先替三叔和茁弟向你赔罪。”
说罢,满满的斟酒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作态,柳湘莲有些纳闷不解,这什么意思?要尽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只听柳芳语重心长说道:“莲弟,看在爷爷的面儿上,不要再跟他俩计较。”
爷爷?柳湘莲可不是原主,早换了魂儿,从不当自己是柳家人的,刚刚又被人灌了不少酒,多少有些醉意,是以第一反应是这老小子在口头上占自己便宜呢,这还了得!他斜睨着对方,脱口喝道:“柳芳!你是谁爷爷?!”
啊?众人皆怔住,柳芳也愣了,哭笑不得,见他脸色红润,只以为其醉了,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是谁爷爷,愚兄说的是咱们祖父理国公!你就看在祖父他老人家面儿上,同是一根生,别再和三叔和茁弟计较,成么?”
哦,这还算说的过去,不过柳湘莲更加莫名其妙了,问道:“我计较什么了?不是不追究他们诬告之罪了?还想怎样?”
不追究?柳芳以为他在装傻,心里也没好气,干脆直接说道:“莲弟难道不知?他们已被察院抓了,难道不是你在太上皇面前说了话?若非有人作梗,察院总要给国公府留几分薄面,岂敢随意抓人。”
被抓了?柳湘莲听了一乐,这可不像是那位小心谨慎的李大人的行事作风。不过,听到那两位倒霉,他也挺开心,摇头笑说道:“我倒没做什么,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这俩人能耐不小。”
“你……”柳芳不知该怎么说了,他想到柳湘莲可能会拒绝,没料到他直接否认!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按他本意,根本懒得管这两人死活,但身为族长,这两家的家人在他面前哭的死去活来,若是不管,脸上挂不住。他也曾去打点,对方只说是上面的意思,却不肯告知内情。
他自然不知,赵文海自己不愿动手,锦衣府出动动静太大,就转而向李慎忠透露了皇命,李大人不得不勉为其难,也不敢漏口风,只想着先关一阵子再说,反正那两人劣迹斑斑,不愁没有罪名。
柳家却慌了神,他们做了什么自己能不知道?借刀杀人借到太上皇头上,不案发没事儿,案发了一个大不敬逃不了。
见柳湘莲推脱的干净,甚至有幸灾乐祸之意,柳芳欲罢手,回去再做打点,却有人不甘心。
今儿来的年轻一辈中倒有三个柳极的儿子,其他人都知来了没好事儿,故推脱不来,他们三个却是为了救亲爹。
见乐天郡王都这么给柳二郎面子,早认定是他在太上皇面前煽风点火搬弄是非。那察院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此时竟然也是这般说辞,自然是他无疑的了!
老大霍然站起,横眉怒目,指着柳湘莲愤愤质问:“柳二郎!我等毕竟是一家人,你怎好使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定要赶尽杀绝么?”
“无情无义!”“太过分了!”老二、老三也在旁鼓噪叫嚣助威。
柳湘莲闻声望去,因他醒来后不曾与柳家人接触,柳芳尚有印象,这等年轻人完全不识得,只得又转头看向旁边的族长大人,询问道:“这三位是……”
什么?竟然装作不认识我?虽然以往没有往来,断不至于真的不认识!分明是故意为之!老大面色赤红,拍桌怒吼:“欺人太甚!柳二郎!莫以为投靠了太上皇,你就能为所欲为!须知今日当家作主的是谁!不是……”
此言一出,柳湘莲尚可,心里觉得好笑,只无语的看着他,而柳芳神色遽然而变,不待他说完,一步跳过去,扬手就用肥厚巴掌狠命招呼,喝骂道:“闭上你的鸟嘴!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众目睽睽,他心里万分忧惧,这等天家之事,岂是臣子能公然非议的?一旦传出去,自己还混个什么?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糊涂昏聩至此,柳家真是后继无人了!
族长勃然暴怒,动手狠辣,三兄弟的嚣张劲儿一下子全不见了,旁人也向这边望来,不知发生何事。
事到如此,别想从柳二郎这里找到突破口了,柳芳直接告辞。
临行前有谆谆告诫:“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到底是一家人,他们所为虽然不妥,究竟没有得逞,还是该忍让为宜,不要让无关外人看柳家笑话,于你名声亦不利。将来想要在军中保住性命,可不只是太上皇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你好自为之。”
隐隐竟有威胁之意。说完,带着柳家兄弟走了。
柳湘莲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暗想,莫不是乐天郡王给自己卖好儿?可若是如此,刚刚为何没提?不以为意?
这等杂事儿他不关心,直接丢开不去想,也懒得再回去应酬,借口方便,往内宅溜去。
……
内宅内此时也欢乐喜庆。
因家中并无女眷,尤氏姐妹都在碧竹居闭门不出,唯一做主的倒是香菱了,负责接待今日前来贺喜的女眷。
也无外人,贾母喜好热闹,她又挂名主婚,带队前来贺喜,王夫人、薛姨妈、凤姐陪着,几位姐妹相伴。因贾赦的缘故,邢夫人自是不会来的。而李纨孀居,也不宜参加婚礼。
众人吃喝听戏说笑,见柳湘莲进来,都收了声。
凤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等他向贾母行过礼,便笑说道:“二郎还不快去请新娘过来,老祖宗可等着瞧呢!不会舍不得吧?”众人都笑着撺掇。
“且等着。”
柳湘莲爽快应下,大摇大摆走到新房前,推门而入,把瑞珠宝珠唬了一跳。俩丫头忙问:“姑爷,你怎么这么快来了?”
柳湘莲点点头:“嗯,怕你们姑娘等急了。”
“呸!你才急呢!”
火红盖头下传出又喜又嗔的傲娇声音,盖头上的金色流苏乱颤,闪闪发光。
柳湘莲微笑着抬脚走过去,拿起桌案上玉如意,轻轻挑起盖头,可动作缓慢,越来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
秦可卿看不清外面情形,只感到对方靠近,灼热逼人,一颗芳心狂跳不止,终于忍耐不住:“你,你到底要不要揭?”
柳湘莲果真停了手,叹道:“夫君我忽然有些紧张。”
瑞珠、宝珠捂嘴而笑:“姑爷紧张什么?新娘子才紧张呢。”
柳湘莲面向二人,迟疑说道:“万一……万一盖头下面是个丑八怪怎么办?岂不悔之晚矣?”
俩丫头都瞪他:“我家姑娘才不丑呢!”
眼见新娘娇躯抖动,显然生气了,柳湘莲不敢再玩闹,手脚麻利的揭开盖头,顿时现出一张美若天仙的芙蓉玉面,满室生光,时间仿佛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