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知道她心有顾虑,担心儿子受骗上当,不耐烦这样彼此试探,也知道光说无用,这妇人谨小慎微,断不敢轻易许诺,还需外力施压。
干脆说道:“我知道,伯母定是担心薛兄为奸人哄骗,损失财货。不如这样,就请西府的琏二爷和凤姐姐过来听听,他们两位可都是精明人,定知利弊所在。若是他们也觉得此事不妥,小侄绝不再提此事。伯母觉得怎样?”
当然不怎么样!薛姨妈很想拒绝。
可是面对柳湘莲温润莹澈的目光,以及那张玉面之上殷切期待之情,她一个寻常妇人,心思柔软,实在不忍直接说出让对方难堪的话来。
况且,这话几乎等于是在说:你不是怕我骗你儿子吗?那便找你信得过的人来看着便是。
如何好再拒绝?
想了想,便是听听又何妨?说不得他们两口子能驳得柳二郎哑口无言呢!
薛姨妈便命丫头去请人,又关心问道:“莲哥儿不是要准备武举吗?怎么又起意要做戏园子?岂不耽搁时间?可别误了大事。”
柳湘莲笑了笑,解释道:“伯母有所不知,自从在薛兄的生日宴登了台,近来请帖不断,垒起来都齐胸高了。可我哪有时间一一赴会?想着办个戏园子,偶尔登台,喜欢的自来看便是,彼此两便。”
薛姨妈听了惊讶,不想柳二郎竟然这般受欢迎。
不过想想也不足为怪,就连她也对戏台上的虞姬喜欢的不行呢。
这边仍在闲聊。
荣国府,凤姐院。
贾琏昨天和他珍大哥又逛了馆子,甚是疲累,早上起来去请了一圈安,回来又躺床上了。
听说薛姨妈派人来找自己,不禁有些纳闷:昨儿也没叫薛大傻子呀,这会儿子找我干嘛呢?
一问来人,竟说好像是商量什么合伙开戏园子的事儿,还是柳二郎提议的。
贾琏瞬间兴奋起来,心情激动,光着脚丫子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成日里眠花宿柳交游广泛,哪儿不知柳二郎的名声是何等如日中天?
已经不是声名鹊起了,简直是点了窜天猴呀!
他要是开戏园子还能不赚钱?自己运道来了!
想清楚此事利弊,贾琏生怕去晚了没自己的份儿,慌里慌张披上外衣,登了靴子,也不及仔细收拾就往外冲去。
不料,他媳妇凤姐也正面色潮红走路带风急匆匆往回赶。
夫妻俩一出一进差点儿撞了个满怀,踉跄止步,大眼瞪小眼,狐疑的看着对方。
贾琏本以为只叫自己呢,这时才想起来人说的好像是请他夫妻俩。
哎呀!好端端的叫这婆娘干甚!有这大醋瓮在,好处还能落到自己手里?
原想着赚私房钱呢!贾琏顿时觉得错失一个亿!心里呜呼哀哉。
此时凤姐也挺激动的,呼吸急促,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巨浪滚滚。
话说那日柳二郎当众驳落她面子,正想找个机会在老太太面前煽煽风点点火,给这小贼上点儿眼药,好好磋磨一番呢!
岂料小贼竟然良心大发,准备携带她发财。
如今哪儿还有什么报复的想法,全都抛到瓜哇国,影儿都不见了,傻子才跟钱计较。
俗话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凤姐可谓是信奉不渝,贯彻到底。
光是梯己利钱一年都能赚上千两,可她还是挪用府中例钱去放贷,折腾几年也不过赚个几百两,为此惹了一身的骚,谁不暗地里骂她?却执迷不悟,自以为聪明。
见贾琏的神情由惊诧转为懊丧,凤姐一眼瞧破他的小心思,也不说,反正有好处不能落下老娘的!
两人貌合神离,各怀鬼胎,一起来了梨香院。
彼此寒暄礼毕,分别落座。
薛姨妈的本意只是推脱而已,并不想做这门生意。
所以柳湘莲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相互行礼时便问:“小弟准备开个戏园子,哥哥嫂嫂要不要入一股?”
根本不需要柳湘莲多说什么,这俩掉进钱眼里的货当即表示同意,可谓一拍即合。
己方援军突然临阵倒戈,叛变做了敌军,薛姨妈的心陡然一沉。
本想让他们挑毛病的,谁想竟是这么个结果!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她虽谨慎,却是个没主意的,仍旧不敢贸然答应,找个借口离了席,到里间问宝钗的意见。
宝钗自是都听到了,便说道:“咱家不缺钱用,哥哥又是个没心机的,倒不如不做的好。妈妈该直接回绝了才是。偏又拉了这两口子来,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薛姨妈也深为后悔:“那你说怎么办?谁知这两口子见钱眼开到这个地步!柳二郎打的竟是这个算盘,他倒是会看人!”
宝钗想了想,也觉得的此事强阻不得,便道:“他们既然这么上心,说明也认为戏园子能赚钱。不如就权且应下来,选间地段合适的铺子作价入股,再多少投一点儿钱。不过是建个楼,就算将来亏了还能转卖,损失也有限。若不答应这事儿,不仅得罪柳二郎,那两口子怕也不高兴。”
薛姨妈听了,觉得也只能如此了。
瞧了气定神闲的女儿,满是遗憾,怎么偏是女儿身呢?
她若是个男儿,哪儿还需要自己操这份心!
若不是顾虑女儿名节,她真想让女儿当家做主!
再回到宴席上时,薛姨妈便勉强应下此事,众人俱是欢喜,赞她高明。
接下来便是讨论出资和经营问题。
柳湘莲准备的很充分,直接上硬货,甩出了策划书,涉及经营范围、营业模式、管理方式、投资预算等诸多方面,说的虽然笼统,但意思到了。
薛蟠和贾琏都是管花不管赚的,听的并不上心,略知大概便满足了。
凤姐本就在做着放贷生意,倒是支棱起耳朵来听。
先是觉得头头是道,新奇好玩,说到最后的投资估算,都听呆了。
她本以为所谓开戏园子只是建座戏楼,哪怕大点儿,最多也就几万两的生意。
可看这规划,戏园子也就是个由头,正经做起来,几十万两都不止!
她才有多少私房钱?投进去够喝口汤吗?什么时候回本呢?
可这生意明显是能赚钱的,若真能做出来,便是她都想去逛逛呢。
薛姨妈听的心肝颤抖,浑身发冷,心说好个柳二郎,真是好狠的心呀!
这是想抄掉薛家的老底儿吗?
忍不住出声劝道:“莲哥儿气魄也忒大了,哪里能凑的出这么多银子?我家真没有。”
柳湘莲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也不着急,笑说道:“投资虽大,却不是一次性的投入,启动资金无需太多,有个大几万两就成。只要建起戏楼名声打响,自然会有金主愿意来入股,后面的工程便能继续。咱们是‘原始股’,越往后面,有人想要入股花的钱就越多。没准儿过个一年半载,咱们就回本了。”
虽然时不时的冒出个新词儿,听不太明白,但大致意思是懂的。
前景无疑是光明的,贾琏凤姐薛蟠三人都眼睛放光的看着柳二郎。
唯独薛姨妈觉得做生意没这么简单,更为自家的钱袋子担心,生怕被榨干了。
凤姐为人精明,向来是“机关算尽”,不是好糊弄的,并没有完全昏了头。
当下便质疑道:“按二郎说的,几万两银子怕是光买地也不够用吧?”
“此事无需凤姐姐操心,我自有办法,若是不成唯我是问便是。”
柳湘莲知道已经吊起众人的胃口,越发不假辞色。
众人将信将疑,见他不肯说,只能暂且搁置。
接下来便该谈出资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