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不得,柳湘莲只好进了宅院,到客厅入座。
尤三姐被姐姐扶着进房间洗漱去了,毕竟她下午辛苦练剑,又帮着香菱,不,是取代香菱下厨做菜,身上又是汗水又是油烟,不甚洁净,气味熏人。
客厅中,尤母态度殷勤,笑容不止,奉茶后拉关系,亲切说道:“我家大姐儿嫁了宁国府的珍大爷,也要叫史老太君一声祖母呢!说起来咱们也是至亲骨肉,理该常来常往。”
就咱们这关系还“至亲骨肉”呢?柳湘莲都懒得吐槽。
宁国府和荣国府本就隔了几代,他又是柳家人。
况且,尤母和贾珍之妻可是毫无血缘关系。
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始终笑容满面恭谦有礼,张口就是:“此言极是。所以三姐儿说要学剑,我一听,当场便答应了,义不容辞呀。”
“这么说来,柳公子果真做了我家三姐儿的师父?”
尤母啧啧惊叹,激动的拍腿,说道:“这可真是好事儿!喜事儿!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比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还要亲近呢!”
前天三姐儿突然拎了把剑回来,说拜了柳二郎为师,这剑是师父送的礼物。
当时她根本不信,柳二郎那是何等人物?好歹也是双料国公子孙,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帮你?要说图你好看,可是你又说人家是正人君子,不仅不对你动手动脚,甚至还目不斜视。那他这般不求回报岂不是傻子吗?
如今见正主儿都承认了此事,尤母喜不自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呃……”情况似乎不对,我怎么成了三姐儿的师父了?柳湘莲忙解释说道:“误会了,我不是她师父,她师父是……”
尤母心里早信了,哪儿容他反驳?只当他年纪轻害羞呢。
为表示自己很理解,竟然为老不尊的给他抛个媚眼,笑说道“不用解释,年轻人的事儿,我懂!我懂!我老婆子也是过来人呀!”
“你懂个屁呀。”柳湘莲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面对这等自说自话的人,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好不说话,端起茶盅装作品茶。
见他不反驳,尤母更是自以为说对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哎呀!看来我真是老了,先做师徒后做夫妻,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
柳湘莲惊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去,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有这样做母亲的吗?你女儿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呢?当着外男说这话真的好嘛!
他却不知,此时尤母实在太过惊喜和兴奋,以致说话都不过脑子了,直往外喷涌。
以她丰富的人生阅历看来,男人对女人还不是像抹布一样,想用就用,用完就丢?
这位柳二郎倒好,竟然愿意让女儿乘马他走路,少说也有十来里地呢!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若这还不算中意,那什么算中意?她做媳妇的时候,不是挨打就挨骂,生病也无人照料,谁管过她的死活!是以她现在已经认定,两人的好事已经成了!
柳湘莲的脑子也算不赖,可惜他根本理解不了尤母,两人的逻辑差了十万八千里。
出于对老人的尊敬,小柳选择闭口不言,沉默是金,一切就交给三姐吧。
她们母女应该能相互理解和交流,他这个外人就算了。
接下来一盏茶的功夫都是尤母在说自己闺女多么多么好,后来或许是没的说了,或许是觉得该给未来女婿点儿发言的权利,尤母前倾身子压过来问道:“二郎家如今谁做主呢?”
刚刚还叫公子,这会儿就成二郎了,进展也忒快了。
柳湘莲也没多想,说道:“只我一个,自然是我做主。”
“正好呢!”尤母惊喜道:“我家也是我做主,选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就把事儿定下?”
边说边凑近了殷切的看着他,恨不得替他答应。
柳湘莲差点儿惊掉下巴:什么叫“今儿就把事儿定下”?
我还要玩小辣椒养成呢!
你这直接就给爆炒熟啦!
他实在受不了了,肃容说道:“此事不妥,恐是有什么误会。”
说完沉默不语,想如何应对。
他虽有此心,但目前来说有些早,可卿还没影儿呢,可也不能将话说绝了。
“误会,怎么会有误会?”尤母见他脸色沉沉,还以为他听过坊间谣言,以为三姐儿不洁,干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道:“二郎别听那些脏心烂肺的胡沁,我家三姐儿和他姐夫清清白白的!一验便知!”
“呃……”柳湘莲感觉像是做梦一样:这老娘们的脑子正常吗?读书的时候也没发现有这毛病呀。
书中她听到贾蓉开玩笑说给她找了个好女婿,立马信以为真忙问究竟,可见脑子的确不太好使,同时内心热切期盼女儿出嫁有个好归宿。等到二姐给贾琏做了外室,她也“趁了心”。
这么一想这老婆子的确没什么脑子,很容易被花言巧语所骗,此时更是自我攻略了。
他却不知道,尤母自从女儿去拜师,昨天一整天她净是逛街调查柳二郎了,早调查得一清二楚的:父母双亡,家里只他一人,一座大院,一座园子,哪怕没有别的产业,也能值个几万两!
他比贾珍还自在,上头啥都没有,几个伯父早闹翻了,管不得他。
况且如今他光是唱戏就日进斗金的,有巨商富贾愿意出几百两他都不肯唱一场,可见家底儿有多厚。
以前专好街头斗狠,武艺高强,如今整日读书练武要考武举,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呀!将来肯定是要做将军的,前途广大。
这等人物,哪儿是贾珍那样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可比的?
这已经是她现在能够巴结上的最好的女婿人选了。
可谓万中无一的金龟婿,怎能放过!
所以今天下了决心定要把他拿下,做成好事。
至于说三姐儿过去了是做妻还是做妾,她并不是很在乎。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过得好不好最重要的还得看个人的手段能耐:要是两人感情蜜里调油,宠妾也能压大妇一头;要是没感情什么都白搭,大妇也能当作仇人杀!都是难说的事儿。
“妈妈!你胡沁什么呢!撞了客吗!”
一声娇喝,尤三姐气的满脸通红出现在客厅。
她刚刚在里间匆匆沐浴过,因自知母亲城府极浅,指不定会在二郎面前秃噜出什么好话儿来,泄了底细,可别恶了二郎,是以也无心装扮,匆忙出来。
乌黑长发只是松松的挽着,大红袄子披在身上,露出葱绿抹胸的边沿儿,鹅脂般腻滑的雪白脖颈在灯光下越发出彩夺目。
尤三姐本就忧心忡忡忐忑不安,岂料一出来就听见母亲在说什么她和姐夫清清白白,真真令她无地自容,顿时恼羞成怒,脸色胀红,秋水眼明亮犀利,恨不得用目光将她母亲千刀万剐。
于是她立刻跑过去站到二人中间,见她妈住嘴了,又转身看向柳湘莲。
此种状态下的尤三姐更添一抹别样风情,让柳湘莲看得眼都直了。
论绰约风流,妩媚动人,真不是香菱这等青涩懵懂女孩能相比的。
不料,这般痴态却令尤三姐误以为他因母亲的话而震惊发愣,不禁心生绝望,哀哀婉婉的说道:“让你见笑了,想笑就笑吧!”
说着就落泪了,无声无息的。
“没有,我不笑……唔呜呜!”
柳湘莲说到一半陡然爆发大笑,只好强行捂住自己的嘴。
他倒不是嘲笑的意思。
尤三姐总摆出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如今被自己母亲脱得亵亦都不剩了,仿佛浑身精光,这又羞又恼又惭又愧的神情太好玩,又准又狠的戳中了他的笑点儿。
不料,还没笑几声,便见尤三姐突然唰的拔剑,一道耀眼白光凭空闪现,而后手腕一抖,那剑光猛地向后甩去,那架势分明是要……
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