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从街头摊贩处买来的,张家的肉馅蒸包白粥、李家的油条豆腐脑,有时也有肉饼春卷麻花等物,当然也少不了脆萝卜、青豆角、腌黄瓜之类的可口小菜。
爷俩谁都不做饭,只能凑合着过,倒也吃的津津有味,从不厌倦。
与贾家主子吃饭时要摆桌上菜不同,柳湘莲直接在厨房旁边收拾了一间餐厅。
香菱本不想同桌吃饭,硬是被柳湘莲拉着坐下。
柳三想着二郎也是要成家的人了,便坚持独自在前院吃饭。
前世白手起家,也曾过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是以柳湘莲对生活要求并不高,没那么多讲究。
香菱见了,不仅不小看他,反觉得二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更崇拜他了。
吃过早饭,得知一日三餐都是外面买了现成吃食,香菱自告奋勇要照管厨房。
柳湘莲应了,心里美滋滋的,捡了件小棉袄呀。
上午读了一阵子书,教了香菱几个字。
估摸着商铺该营业了,柳湘莲便带着香菱出门,雇了辆马车去逛街。
家里缺少女孩子的用品,香菱也不小了,不得不备。
临近端午,整座京城都热闹起来,街上冠盖蹁跹,绣衣络绎,人流如织,叫卖声喧天。
京师店铺素讲局面,雕红刻翠,锦窗绣户,招牌广大,最高的竟高达三丈,彩旗招展,夺人眼目。
两人一路逛一路游览,当作游玩一样,并不急于赶路,买了不少点心吃。
到了衣铺,没有购买成衣,而是为香菱量身订做了几套夏日衣裙,都是她自己选的衣料和款式。
又到胭脂店,让她去选些胭脂水粉之类女孩常用之物。
店铺内多女子,柳湘莲留在店外,遥看街上行人往来,摩肩擦踵,亦别有一番趣味。
忽听得远处传来一片喊打喊杀之声,顿时闹腾起来,像是平静湖面投入巨石,路人水波般四散,各自躲避。
当然也不乏好事者,渐渐围拢成圈子。
柳湘莲本不欲理会,偏偏传来的似是薛蟠的声音。
那叫声杀猪似的,粗犷高亢,简直能刺破耳膜,极具特色,令他过耳不忘。
虽说香菱已经被忽悠了来,薛呆子这废物似乎没用了,可他身后是薛家,是贾家,多少还有点价值,有结交的必要。不是说废物只是放错位置的资源嘛。
况且柳湘莲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眼见薛蟠挨打岂能不过去凑个热闹。
若是小事,权当个乐子瞧瞧。若有必要,也可出手相助,正好增进彼此的兄弟情谊。
他吩咐车夫候在一旁等待,若是香菱出来了转告她在车上等着,自己则带着佩剑缓步向事发地点走去。
自从醒来后,知道自己是遭偷袭受的伤,他可是丝毫不敢大意,整日剑不离身,随时注意周边。
出事地点是在一座酒楼下面,远远的围了一圈子人,指指点点的谈论着。
柳湘莲也不去问人,径自往前走,拨开人群,喊着“借光”硬是挤了进去。
旁人本不耐烦他这样插队,正欲发作,拿眼一瞧,见他容颜不俗,一身贵气,亦不敢出声斥责,只得忍气吞声的暗骂几句。
酒楼门前,地上躺着四五个人,明显吃了败仗,另有一拨人站着,态度嚣张。
薛蟠便躺在地上,被人踩着,时不时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听的更真切了。
一位华服贵公子,年纪约十八九岁,长方脸,细眉薄唇,明显是打人者中领头的,神色张狂,脚踩着一人。
因为背对着,柳湘莲瞧不见被踩之人面容,无疑也是个年轻人。
踩人的贵公子低头看着脚下之人,冷嘲热讽说道:“姓冯的,敢在老子面前充大爷,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被踩之人并不求饶,中气十足说道:“姓裘的,你别太张狂,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今儿爷出来玩儿没带人,被你钻了空子,这笔账咱们改日再算!”
裘公子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还改日呢!今儿你都过不去!”
说着又狠狠踢了几脚。
那位被踩的冯公子挨打之后并不似薛蟠那般叫喊求饶,反而几次想要挣扎起来。
无奈旁边并不只裘公子一人,还有帮手看着,每当他要起来便一脚踢下去。
出事之后,很快就有几个正在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兵卒匆匆赶到。本来气势汹汹的想拿人捞外快,可一见打人者,知其身份惹不起,根本不敢管。又见双方都只是赤手空拳,没有动刀兵,料想出不了什么大事,故躲在人群之后当作没看见。
(五城兵马司:明、清时代,在京都设五城兵马司,掌管中、东、西、南、北五城巡缉盗贼,平治街道,稽查囚犯及防火等事。)
柳湘莲当年也是街头巷尾的浪子游侠,无论单挑还是群殴多了去了,这等小场面自是不惧。
眼见被踩之人姓冯,又与薛蟠交好,柳湘莲猜测其可能是冯紫英。
冯紫英曾说过“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怄气”,柳湘莲读到此处还纳闷,明明你把人打了怎么反倒是你被磋磨去了性子呢?
此时才明白,敢情不是他把对方打了,而是挨了打!想必就是这时候了。
不得不感叹,这些公子哥儿酒桌上说的话真没一句能当真的!
至于裘公子,应该就是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之子,曾祖父乃是景田侯,柳湘莲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不少消息。
此时薛蟠冯紫英一方已落入下风根本无力翻盘,兵马司的人又作旁观,而裘公子分明是不想轻易揭过的。
柳湘莲自觉化解恩怨很难,但制止施暴并不难。说到底年轻人之间多不是真有不死不休的利害关系,往往是言语不合引发斗殴。就算父辈们对立,也还轮不到他们做生死决定。
于是他大声喊着“让让”,拨开众人,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走进场中。
众人纷纷看向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公子,一时无人识得,俱不做声。
唯独薛蟠像是见了亲爹,满脸狂喜之色,举手猛摇招呼,大叫道:“二郎,救我啊!啊~”
刚叫一声二郎又挨了踢。
听到他叫唤,柳二郎步子一滞,简直无语了。
他本来是想站出来先说几句公道话,最好能息事宁人两不得罪。
给薛呆子这么一叫,岂不是摆明他和薛蟠是一伙儿的了?还怎么说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