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进门后先怯生生瞧了薛蟠一眼,面露惧色,远远避过。
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薛姨妈身边,轻声问道:“奶奶叫我做什么?”
“儿啊!真是苦了你了哟!”
瞧着香菱那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模样,薛姨妈一时母性泛滥,也是为了在柳湘莲面前显示未曾亏待她,于是嘴里呼着儿,张开手臂想要将她揽进怀里。
这番夸张异常的举动却令香菱大为惶恐,唬的她连忙后退几步躲开,睁大眼睛瞅着薛姨妈,满眼绝望,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滴滴答答像掉珠子。
自从五岁时被拐子掳走长到十二三岁,七八年间每日忍饥挨饿辛苦劳累不说,动辄便遭打骂。
后来又亲眼看着薛蟠命人活活打死冯渊,自己则被生拖死拽的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虽跟着宝钗小姐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可心底的恐惧哪能随便消除?
如今高高在上的女主人竟然要抱自己这个奴才!
这可是开天辟地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香菱泫然欲泣,目光哀绝,悲伤无助的想着:你们究竟要我怎样呢?
难道真像莺儿说的那样,要我给大爷做房里人么?
那可是个打死人的大恶人啊!
不仅打死了冯渊,对她也非打即骂从没有好脸色!
想到此处,香菱悲痛难抑,两行清泪滚滚涌出,无声而流,脉脉不止。
薛姨妈不禁愕然,心道,坏了!我都这么和气和你说话了,你怎么还哭上了呢!
她生怕柳湘莲因此恼怒,赶紧掏出手帕子给她擦眼泪,安慰说道:“香菱别急,快来看看,认识莲哥儿吗?”
香菱听了,抬起头,迷惘的看着薛姨妈,心想原来不是给薛大爷做房里人,稍稍放心。
然后扭过头盯着柳湘莲仔细瞧了瞧,只觉的这位公子长得真好看。
可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笑呢?
笑得温暖可亲,难道是认识我吗?
虽然很想说认识,可香菱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低下头捏着衣角,神情落寞的说道:“不认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
柳湘莲抢过话头,笑容温和,轻声细语说道:“我记得你就好。当时你才两三岁,只有这么高。”
说着,他抬手比了比,而后又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已安排人去江南查访,总有找到甄叔叔的时候,到时就通知他来接你。”
什么!他竟然真的认识我?还知道爹娘在哪儿?
香菱听的完全呆住了,小嘴巴张的大大的,能塞下颗鸡蛋了。
她何尝不曾想要爹娘来找到自己呢?可也只能在梦里想想罢了!
她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姓甄,还有爹爹,有妈妈!
忽然听到关于身世的消息,似乎还挺可信的,香菱忍不住朝着柳湘莲走近几步,痴痴的看着他,满怀期盼的问道:“他们,他们还好吗?”
见她满心期待又悲戚难抑,柳湘莲满嘴应承,笑说道:“他们都好着呢!一直在找你。不然我也不会注意到你的消息!放心吧,有我在一定帮你找到他们!”
“哇~”得到确凿消息,香菱蓦然哭起来。
其实她本性乐观且爱玩,只是都被苦痛的生活压抑住了。
此时忽然有人作出这样的保证,说话又格外温柔,笑容十分诚挚,竟像是亲兄长一般,比薛大爷对宝姑娘还要好呢!
心防一旦开启,真实情绪宣泄而出,扑上去抱着柳湘莲,呜呜的痛哭起来。
十年积累的心酸悲苦,尽数在此刻宣泄。
柳湘莲亦为之心酸,一手揽着她柔弱肩头,一手轻轻拍着因哭泣而抽搐的背部,柔声软语安慰道:“别怕,有哥哥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兄妹相认的温情场面,看的薛蟠很不是滋味,连连哀叹。
若没有上次被柳湘莲痛打的经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哪怕明知有很能带来危险也不在意。
刀不架在脖子上,他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可他又很识时务,清楚柳湘莲根本不惧他,也不怕贾家王家的权势,狠起来敢打敢杀。
这且罢了,他还诡谲狡诈!这时候只能先委屈自己了。
别看这时他被迷得的五迷三道,失去了香菱就好似丢了命一般,实际上只是一时贪新鲜。
按原著中凤姐的话,薛蟠将香菱纳入房中后,“过了没半月,也看的马棚风一般了”,再不当一回事儿。等到娶了夏金桂之后,香菱更是身遭惨虐,香消玉殒!
如何不令人嗟叹哀伤?便是贾琏也说“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在柳湘莲怀中哭泣良久,香菱方止住了,抬起头来,瞧见他胸口被泪水浸湿的痕迹,顿时又羞又惭。低下头嗫嚅着说道:“我,我给大爷洗衣服!”
柳湘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爽朗一笑,说道:“这算什么?我在家都是自己洗衣服的,男子汉大丈夫,没有正经事业,难道连洗衣也干不了?要是图省事,干脆吃饭睡觉也让人代替了罢!”
说的香菱笑了,偷瞄一眼,只觉得这位公子哥哥长得真好看,说话也好听。
只是有些古怪,做公子的怎么能干下人的活儿呢?
见柳湘莲并未生气,也没怀疑自己苛待香菱,薛姨妈松了口气,急不可耐的对柳湘莲说道:“你们兄妹相认,可真是又奇又喜的事儿!莲哥儿既然派了人去找她父亲,我看不如就让她跟着你过罢。如此也方便你照顾她,省的你天天悬心!”
“这怎么行!妈妈你糊涂啦!”
薛蟠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脱口而出。
“混账!有你这孽畜什么事儿!还嫌不够造孽吗!”
薛姨妈先骂了薛蟠一顿,又说道:“莲哥儿你别理他,只管带了香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