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明两朝定都燕京,此地便为天子所居,向来是红尘中富贵风流地,西城更是其中第一等。公侯戚畹,甲第连云,车马喧嚣,宾客络绎。
兴隆街上,一座占地广阔的大宅院却萧疏冷落,门可罗雀,迥异邻人。
原来,这家主人十余年前便已仙逝,唯留一个幼子,名叫柳湘莲。
此子不好读书,酷好耍枪舞剑,常与人作意气争斗。上个月一时大意,竟遭了偷袭,受伤昏死过去。幸而最终抢救过来,性情却自此大变,很少再出门浪荡玩乐。
这天下午,夕阳西斜,余晖脉脉,柳湘莲又在院中练剑。
数年苦练打下雄厚根基,他身轻如燕,剑走如龙,或缓或急,倏来忽去,一招一式,妙至毫巅。半个时辰后,汗透薄衫,他才停下来,收剑入鞘,坐到院中石凳上休憩饮茶。
只见他腰板笔挺如椽,神完气足,精神抖擞,俊美无俦的脸庞上锋芒锐利之气毕现。
回想这月余的经历,柳湘莲恍然如梦,自己只不过是某晚酒后鏖战了几场,醒来竟变成了《红楼梦》中的柳二郎,虽然同名同姓,但这位可是暴揍薛蟠勇斗强盗的猛人!
他第一想法是赶紧给小厮改个名字,叫“杏奴”着实不妥。后来发现想多了,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叫柳三的老仆,见他醒了便愁眉苦脸的告诉他,为他治伤已经花光了家里的钱,若再不找个进项,只能同喝西北风,倒是管够!
柳湘莲并不着急赚钱,倒是急于解开以前读书时的几个疑惑。
书中写到,他曾对贾宝玉说“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又说“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
究竟是什么心事?做什么事需要三五年时间?为什么不到一年就提前回来了?又是发生了何等剧变,竟然让他浪子回头想要成家立业了?再者,他是如何解救薛蟠等人的?
可遍搜记忆,竟不得解!
因为这些事情都还没发生。
这些疑惑很快就被丢开,柳湘莲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原主的心愿是得一个绝色的女子相伴,何其庸俗无聊!
想到金陵十二衩凄惨悲哀的命运,正义与豪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顿觉“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若不拯救这些苦难女子逃离水深火热的险境,给她们安排美满幸福生活,那还是男人么!
激动过后他又很快冷静下来,这世道可不是他以前那会儿,仗着人帅金多约多少都没关系,你情我愿嘛,最多被人酸溜溜骂几句哄抬市价。
这世道平头百姓很难过活,不说挣钱求生极苦,人身安全都无保证。薛蟠打死冯渊后浑不当回事儿,以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偷袭他的人也不屑于过来瞧瞧他到底死了没死,大概是觉得死掉也无妨。
但他也不是全无根基,乃是理国公柳彪之孙!
与现袭一等子的柳芳是堂兄弟,都是草头辈!
尚未来得及高兴,他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父亲柳棱当年是故太子的心腹大将,在今上即位后遭革职罢黜,悲愤抑郁而逝,不久其母亦病故。柳家各房见他年幼遂强夺家业,如今只剩这一座大院儿,还是柳三以死相拼舍命保下的,否则当年他便会被收进族内教养,最后恐怕难逃一死。
这次被偷袭虽未曾看到下手之人,但未必和柳家没有关系。眼见自己即将长大成人,那些卑劣之辈岂能不担心自己要夺回家产?斩草要除根,先下手为强,这可都是老祖宗留下的金科玉律,谁人不知!
所以理国公府不仅不是他的靠山和助力,反倒是生死仇敌!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身上有武童生的功名,可再进一步考武举人武进士,也是条出路。
对武举他还是有信心的,无论是策论还是武经默写,其难度与文举相比,不啻天壤之别。至于比拼弓马骑射等武艺,他还没碰到过对手呢。
况且,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本朝国号为宁,取自《易经》中“万国咸宁”。
明朝嘉靖年间吏治腐败,外忧内患,本朝太祖因受贪官污吏欺压不得已被迫起事。
不料,天下苦明久矣,竟一呼百应从者如云,不数年即摧枯拉朽倾覆大明,定鼎天下。
但改朝换代并未能阻止小冰河期的如约而来,近些年各地水旱灾害不绝,盗贼蜂起。香菱的父亲甄士隐便是因为乡下动乱,不得不卖了田地,避居岳父家。
更要命的是,东北辽地的女真族如有天助,勃然而兴,势大难制。
面对即将到来的动乱年代,与其皓首穷经作书生,不如金戈铁马为大将。
只是,俗话说“穷文富武”,练武少不得一个钱字。数年来坐吃山空,肆意挥霍,家中浮财败光,仆役丫鬟尽皆风流人散。
赚钱维持一家生计,柳湘莲作为家主责无旁贷。
躺在病榻上,思来想去,只能重操旧业。
其实,柳湘莲是有工作的,便是“串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