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米巷,张府。
“啪啪”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早已等在院中焦躁不安的李达连忙飞快的打开了大门,他快速的扫视了一眼门前,见只有马顺一人,心中不由一暗。
“快进来吧!”李达让马顺进来后,再次关闭了大门。
“阿昭他人了?”李达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围在承天门前的举人散了,我最后看到张少爷被锦衣卫带走了。”马顺一脸阴沉道。
“阿昭不是让你入锦衣卫了吗?”李达期望的看着马顺道“你能不能将阿昭弄出来。”
马顺闻言,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我昨天才入的职,而且只是个百户,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那我们只有按阿昭事先安排好的计划来了。李达最后终于彻底失望了,神情复杂的说道。
“只有如此了。”马顺也是苦涩的叹气问道“那大字报你印刷好了吧!”
李达闻言,神情肃然道“已经准备好了,你那边联系好了人,便能取走这些大字报了。”
马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振作道“既如此,那事不宜迟,我立马去联系他们,尽早发动此事。”
“嗯”李达闻言微微颔首,随即诚恳说道“你行事要小心,注意不要留下蛛丝马迹,让人追踪到你。”
“放心吧!”马顺对此事倒是有些把握,闻言笑道“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以前可没少干过,俗话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官府想找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马顺说完,便一把推开大门,径直离开了张府,独留李达在院中,来回踱步,担忧不已。
.........
崇文门内的东城根,原是一块闹中取静的地方,始建于元代的昭宁寺,就在这里的一条小街上。
这条街就叫昭宁寺街,街的南边叫沟沿头,稍北叫闹市口。
闹市口的东边叫苏州胡同下坡,与之毗连的是箭杆胡同,从那里往东叫铁匠营和豆腐巷。
单从这些地名就大略知道,住在这一带的人,大都是些贩夫走卒,佣工匠役,皂隶火伕等三教九流之人。
各府州县进京揾食的流民,也大都聚居这里。
说它闹,是因为每日这里熙熙攘攘的人气。说它静,是因为比之棋盘街、灯市口那些寸土寸金的商业街衢,这里又要逊色太多。
马顺离开了张府后,便一路径直向闹市口而来。他要找的人便混迹在这群三教九流之中。
靠近铁匠营的一处棚屋,马顺蹲在角落里探查良久,发现没有问题后,便一个闪身进入了棚屋。
棚屋十分的老旧,几件桌椅散乱的摆在各处,显然早已没有人居住。
马顺寻了个有遮挡物的地方,将自己藏好,便静静等着接头之人的到了。
盏茶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马顺便听到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在棚屋内响起“道上的朋友,我应张三爷的约,前来相见,还请速速现身。”
马顺闻言透过遮挡物看见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如今进入腊月了,北京的天贼冷,可他依旧穿着一件单衣,浑身的肌肉鼓胀起来,颇为吓人。
马顺自从入京后便常常在闹市口厮混,所以认识了张三爷,张三爷为人豪气,所以这一带道上的人都会给他个面子。
马顺要找个人将印刷好的大字报散布到全城,自然不能随便就找个人,先不说被人吃黑,就是这大字报上的类容涉及天子,马顺也不敢大意。
所以张三爷是个合适的担保人与中间人,有他在双方之间撮合,马顺还是比较放心的。
“阁下既然是张三爷介绍的,不知如何称呼?”马顺出声问道,却依旧没有从遮挡物后出来。
汉子闻言笑道“你躲躲闪闪的不也是为了避免麻烦吗?既如此何必问我姓名,有张三爷担保,你交钱我办事,仅此而已。”
马顺闻言沉默片刻,这才说道“你说得有道理。”
随即马顺便将一包银锭扔了出去,正好落在汉子的脚边。
汉子也不以为意,俯身将银锭拿起,在手上掂量了一番,随即满意道“不错,钱到位了,事情我们便会替你办好。”
马顺闻言便将大字报的地址告诉了汉子,然后两人结束这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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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
如今由张昭他们请愿引起的波澜逐渐扩大,以至于首当其冲的刑部衙门内人心惶惶,四处可看见交头接耳之人,他们三两成**流着张元吉一案的走向,担忧着此事是否会影响刑部衙门,影响到他们的官位。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刑部衙门。”刑部经历司的一个文吏见一队人直冲刑部而来,不由怒气冲冲道。
“东厂办案,闲杂人等退后。”尚铭横了一眼那文吏,便立马有番役呵斥并上前将文吏打倒在地。
此事让刑部众人又惊又怒,但见东厂如此跋扈也没人再敢上前了,有激灵的人便径直向后面的刑部侍郎林聪的公房跑去。
刑部的态度丝毫没有影响到尚铭,他让刑部的一个主事带路,便径直向刑部大牢而去。
待尚铭来到刑部大牢前,已经得到消息的刑部侍郎林聪已经候在此处。
林聪乃是正统四年进士,因其持大体,秉公论,颇得人望。
“尚公公,我刑部掌天下刑法,此乃重地,你事先不加招呼,便带人擅闯刑部,不知是何用意?”林聪看着走近的尚铭脸色阴沉道。
尚铭闻言,轻笑一声,向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即肃然道“咱家乃是奉了皇命前来提张元吉出刑部大牢发配肃州,怎么林侍郎你要阻拦不成?”
林聪闻言神色一变,怒道“如今张元吉一案早已闹得人尽皆知,举人请愿,御史言官弹劾,如此情况岂可让张元吉出京师?”
尚铭闻言走近林聪嗤笑一声,徐徐说道“那便不是咱家该管的事情了,咱家只是听皇爷的吩咐,林侍郎若有异议,尽可进宫面圣去。”
尚铭说到此处,似笑非笑道“不过我可要提醒林侍郎,如今你们刑部办事不利,陆尚书已经回家戴罪去了,若是你再惹怒天子,我恐怕你刑部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林聪闻言脸上涨红,随即怒斥道“尚公公休要聒噪,我奉劝你不要得意忘形了,要知道东厂提督最后的下场都不好。”
“哼!”
“咱家如何就不劳你林侍郎费心了。”尚铭闻言脸上阴沉道,随即与林聪交错而过,径直入了刑部大牢。
.......
刑部大牢。
张元吉残杀四十余人,按律当斩,所以直入死牢。
死牢乃是刑部环境最恶劣的牢房,但还是那句话,世间总会有特例。
对于深受天子宠爱的张元吉,也没人真把他当死囚对待。
这不张元吉如今待的死牢,早已让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是个单人间。
“父亲,你多吃点,这太白楼的猪头肉,是你最喜欢的,孩儿特意给你买来的。”年仅十三岁的张玄庆一脸稚气的说道。
张元吉的道髻依旧一丝不苟,身穿黑色府绸道袍,闻言夹起盘中通红透亮热气腾腾的猪头肉吃了几口,笑着道“还是太白楼的味道正宗。”
张玄庆见张元吉吃的开心,不由笑道“那我明日再给父亲带。”
张元吉放下筷子,肃然看着张玄庆道“这些吃食都是小事,我让你递牌子入宫求见陛下,陛下可见你了。”
张玄庆闻言笑道:“我见到陛下了,陛下说他会保父亲你的,虽然难免会让父亲受些罪,但过一阵便会赦免了父亲。”
张元吉闻言却没有多少欢喜,不悦道“不就是死了些贱民吗?何至于此,对我喊打喊杀的?”
张玄庆闻言也不知如何作答。
张元吉一把握住张玄庆的手,急切道“你离开大牢后,再去求见陛下,就说,这几天我看道书,新研究出了一个方子,不仅能让陛下延年益寿,还可以子孙繁茂。让陛下千万不要妥协,一定要救我出去。”
张玄庆瞧着张元吉那张急切的脸,不由连忙点头应下。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张元吉便听尚铭轻笑道“张真人安好,你不用担心了,陛下已经下令由我东厂护送你出京师,先到肃州待一阵子,再赦免你回来。”
张元吉闻言转头看去,见是尚铭不由笑着问道“原来是尚公公,陛下就不能让我留在京师吗?”
尚铭能执掌东厂乃是成化帝的心腹之人,自然知道张元吉对于成化帝有多重要,眼下虽然张元吉遭难,但他依旧不敢小视张元吉。
尚铭闻言连忙上前一步,笑道“我的张真人,你在刑部大牢,可不知晓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今科举人都请愿,要严惩你,那些言官也开始鼓噪起来,皇爷他不容易呀!顶着多大的压力才保住你,如今让咱家先送你出城,也是为了让真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呀!”
张元吉闻言一阵默然,他心中气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对尚铭笑道“尚公公乃是陛下身边的人,我离京之后,希望你时常在陛下身边提及一下我,不要让陛下忘了我。”
尚铭闻言十分受用,笑道“张真人,你这是杞人忧天了,我们都知道,皇爷是离不开你的丹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