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农税以土地为本。”
“所以皇才极为重视土地统计,自开国之初便按省编撰鱼鳞册,绘制土地详情,丈量土地面积,每逢5年10年大年开展有规律的。”
“以近10年为例,从土地面积看我大明可耕种的田亩面积没有变化,甚至还增加了一些,但为什么税收没提升呢?”
“实际情况是,不少田亩的性质变了,由民田变为了公田,被分给了皇亲国戚藩王世子,被分给了王侯将相有功之臣,各地官员也趁机大量兼并土地,这些田地摇身一变成为不再纳税的官田,名义是官田,实际成为了这些王公贵族的私产。”
“这些官田的主人自己当然不会种,他们把田土分包给佃户长工,自己不仅仅不用向朝廷纳税还能每年按时收取佃租,更有甚者除了佃租还向农户征税,层层盘剥种地的农民。”
“这真是苦了百姓,穷了国家,富了这些大明新地主啊!”
燕南飞的这些话讲的振聋发聩。
他说话时,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自己沟子干净的,
几乎家家户户都圈的有地,燕南飞说的就是他们自己。
朱元璋心想,怪不得老子主持开了这么多场会,都没查出问题所在。
乖乖,下一心啊,所有人都在一条船欺瞒我自己。
“燕南飞你讲的好!你继续说!放心大胆的说!不要有顾及,说错了也不要紧,今天言者无罪,权当咱们君臣交心!”
“谢陛下!”
“那我接着讲第二点,关于商税政策。”
“这些年我们的商业有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但与之不匹配的是商税税率和征收范围越来越低,税率太过宽松”
“陛下还为吴王时,为扩充军备,收取更多财力以供开支,采纳了李善长等谋士“裕国用贵乎通财”的建议,设置了关市,安排了专门的官员专门管理货物运输和贸易,最初时“盐货以十分为率税其一分,物货以十五分为率税其一分”,即物货税率为百分之6左右,盐货税率为1成。”
“此后,在各地方官员的书请求下,为进一步与民解负,繁荣经济,经过您的批准,开始施行“从二十取一之例”,即执行百分之五的税率。”
“直到后来,还是群臣建议,您再次降低商业税税率,规定“凡商税三十税一,过取者以违令论”,相当于百分之三的税率,到这时商业税已经远远低于了农业税,并且纵观历史,无论是夏商周时期还是,唐宋时期,商业税税率,一般稳定在百分之十左右,而我朝已经远远低于这个标准。”
“不知皇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建议您降低商业税!”
“你……你……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想必皇已经猜到!除了农田!不少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一批权贵阶层已经把手伸向了商业市场。”
“他们拿出租田地挣来的钱做本,几乎涉及大明商业的方方面面,运输业,养殖业,手工业,服务业,更有甚者还铤而走险,公然违背法律,走私贩私吃私运私卖铁茶糖谋取暴利。”
朱元璋此刻已经气得青筋暴起。
燕南飞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他大梦初醒,之前总觉得哪不对,这次终于找到病灶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王公大臣皇亲国戚背着自己,干一些偷摸营生。
但没想到已经规模大到这种程度。
他们是在我朱元璋脸抹黑,毁我大明的根基呀!
“燕南飞,你说的可属实?”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您尽可派人查证,如有半句夸张或谎言任凭您处置!”
朱元璋一面,非常感动,眼前这小子敢秉公仗义执言,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但也非常为燕南飞担心,因为他今天朝他的这番慷慨陈词,势必会激起全国权贵,对他的厌恶和仇恨。
毕竟,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
燕南飞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在全国各地都树了敌。
“好,有胆识,朕想问问你,这些事儿别人都不敢说,为什么偏偏只有你敢说?”
“我燕南飞别的优点没有,但是我知道时君路就要受君恩,在其位谋其政,受君之托,就要忠君之事,皇就是我头的那片天,我只脚踏实地对这片天负责。”
“至于众位大臣公侯为何没人提及此事,我想应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此山中,只能看到云深不知处。”
“他们有田土、房产、商铺,有恒产但有恒心,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变化,最希望维持现状,因为变化就意味着风险,意味着权力和权利的重塑,意味着资源的再次分配。”
“而臣寡汉条子一个,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我所拥有的无非是堂堂正正靠工资购置的秦淮河边的一院小瓦房,没有私产就没有私利,没有私利就没有私心。”
“那你的意思是你无欲无求?”朱元璋调侃道。
“倒也不是,如果非要说追求的话,那我只是追求两个字:公平,公平,还是他娘的公平!”
“好吧,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多的了,朕累了,大家也下去歇息吧……”
“燕南飞和太子留一下,陪朕用晚膳。”
朱元璋摆摆手,众人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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