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之中突兀隆起的高地越来越近,但要到高地之下,还得跨越条条溪流和小河。偶尔响起杀声,那是遇上了囚笼树食人兰之类的凶物,或者是棘皮豺独角狐之类的猛兽。也不过吸引过去几股暗影,片刻功夫就安静下来。
白夜将退时,又到了河边。
河宽不过十多米,深只到大腿。武士们卸甲脱鞋,卷起裤腿泅渡过河,很快在对岸聚起一群群人整理衣甲。
一头头驴驼背负着沉重物资也踏进河中,正到半渡时,河对面林中弦声不断,一波弩箭嗖嗖射下,顿时人仰驼翻。
“敌袭——!”
“快退快退!”
“伍家人卑鄙!”
“他们躲在树上没多少人冲上去!”
过河的乱成一锅粥,没穿好盔甲的仓皇后退,穿好的零零散散冲进密林。
没过河的同样混乱不堪,有的心痛物资下河拉驴驼捞东西,有的结阵待敌,还有的杀敌心切顶盔着甲就趟河想捞到战功。一时号角和吆喝沸沸扬扬,像是在开水陆道场。
片刻后,冲进密林的武士一个个倒飞而出,惊恐交加的嚷着怪力女之类的话。过河的赶紧转身下河,少数几个结阵待敌,却被骤然飞出的大石头砸得四下横飞,让混乱抵达顶点。
直到贺家大旗在河边竖起,尖锐铜号声激荡耳膜,这股军势才在小河西岸稳住阵脚。
“是四丫吗?”
写着“石”字的家旗下,重甲青年喊道:“我是石泉山的黑万斤!当年还抱过你,你的大榔头是我送的,记得我吗?你爷爷老罐头可还好?”
“你也跟着贺家来斩草除根了吗,很好!”
脆亮嗓音穿透丛林,“看在你送我大榔头的份上,我会给你留全尸!”
昂扬话语间还含着愤怒和鄙夷,让自称“黑万斤”的青年肩膀垮了下来,重重叹气。
“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四丫!”
他耐心劝诱:“伍家已经没了,这个地方也活不下去,你们还是放弃抵抗吧。我石晃以石泉山石家的名誉做保,你和你爷爷就是石家人了。”
另一个重甲青年从“铁”字旗下跨出,这个面白无须的家伙高喊:“我是铁泉山家的铁八刀,我也以铁家的名誉做保,只要放弃抵抗,刘家愿意接收!”
后面“贺”字旗下,白角中年怒道:“少主你没说话,这两个家伙哪来资格作主?”
他抬头想要呵斥,贺天雄却摆手止住。
贺天雄摇头:“由得他们,他们能劝降一些人也是好事,就该算作他们的捕获。”
白角中年叹气:“少主你总是心软。”
草木倾伏,河对岸走出一群人。领头的少女个头娇小,却端着份量绝对超出她体重的长柄大榔头,正是关四丫。
她身后是一个个铁甲武士,短弩、长刀、盾牌、长矛等等长短武器一应俱全,不过人数却不足百。再看个头,只有三分之一算是丁壮,其他明显还是少年。
“凭什么不讲道理!?”
四丫将大榔头往地上一拄,砸起大片碎石。
她扬声道:“我们伍家先是被贼匪贤神教和刺史联手偷袭,再被贺家趁火打劫,我们有什么罪!?”
“古人有句话叫怀笔其罪,就当我们伍家有什么宝贝笔吧。他们抢了也就抢了,伍家差点灭族也都认了,弱小就是我们的罪!”
“现在我们只想躲在老寨过自己的日子,只是活下去,还是不放过我们吗?”
“黑万斤你好意思说那些话!?”
“彻底灭了伍家,说成是给我们施恩,你们和披着人皮的贺家豺狗有什么区别?”
“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这番话说得两个重甲大汉无言以对,低头沉默。
四丫冷笑一声再道:“还有,我们靠自己可以在老寨活下去!你们一家家被贺家灭族的时候,我们照样活得好好的!”
“形势已经是这样了,我们也是被逼的。”
黑万斤叹气:“四丫你也知道,外面的世界从来不讲道理,只讲强弱。现在千泉大山也变成了外面的世界,我们得为自己着想。”
铁八刀也劝诱道:“我听黑万斤说过你,你是千泉大山里少有觉醒了蛮力的姑娘。你年纪这么小还有很多事情可做,没必要抱着伍家这株死树。”
“伍家这株树是整个千泉大山的根!”
四丫指着他,也是指着河对岸所有人大骂:“你们这帮背宗忘祖的龟孙儿,以为自己会有好下场?你们也知道千泉大山成了外面的世界,还帮着贺家狗干活,指望保住自己的家族,你们哈批得让我想笑!”
黑石头和铁八刀再度无语,连同他们身后的家兵。还不止他们两家,包括其他家的家兵都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