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凉,却能轻松将自己摘出去。
因为这信里面,通篇就没提起过陈凉两字。
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就能看出来是陈凉,但即使他们将信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到,大部分骂的,依旧是南康王。
天下悠悠众口,堵不住,但它们也看不见东西。
侯景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权衡着。
觉着他权衡的时间差不多了,索超世眯了眯眼睛,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试探着道:
“臣觉得,这信究竟准确与否,还有待商榷。”
“但,梁军现在已经倍于我军,而咱们的兵马,大部分其实没法拉出去和那些梁军硬碰硬打一仗。”
说打仗,侯景也是数十年的宿将,但多年的经验又没法直接让他的部属统统变成精兵良将。
现在,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不上梁军了。
这一封书信,可谓直击要害。
面对这封信,他可以选择不去相信,但接下来面对梁军时,他总得想办法去打开局面。
“孤觉得,可以......试试。”
索超世沉默片刻,做出自己思考的过程,而后,才徐徐道:
“既如此,王可遣二千人,绕过东府,继而烧毁梁军在此处的粮仓。”
“信中说此处兵力甚少,且又是梁军的一处屯粮所在,左右不过是二千兵马,纵然丢了,也无关大局。
不妨一试。”
他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来,让侯景能看的更清楚。
“那便试试吧。”
回到大营中的柳仲礼,孤独地坐在自己的营帐中。
其实凭他的名声和地位,哪怕有些老一辈的人在和他作对,故意地倚老卖老,凭借辈分去不服从他的命令。
但也有许多人,是想要结交和巴结他的。
哪怕是现在兵败回营,对有些人来说,反倒是一个接近柳仲礼的机会。
但柳仲礼回到大营后,给自己的亲兵下令,谢绝一切来客。
面前摆了一壶酒,两个杯子,他倒了一杯酒,缓缓洒在面前,然后重复着这个过程,直到壶中的酒都倒完了。
“兄长,一路走好。”
他一直坐到深夜。
直到外面忽然乱糟糟起来,亲兵冲进来,喊道:
“东面一处粮囤被贼军烧了!”
柳仲礼脸上露出了愕然的神情,起身随着亲兵走出去。
外面,有人正在聚集兵马,准备出去救援粮囤。
那处粮囤,正是裴之高大军屯粮的地方。
侯景这次发起的突袭,极其精准,且刁钻,完全把握住了那处粮囤兵力空虚的时机,直接击溃了数百名守军,而后放火烧粮。
火光照亮了夜色,裴之高领军到达的时候,叛军也恰好撤退,连对方尾巴都没摸到,气的老将军在粮囤外破口大骂。
他麾下的士卒因为救火忙了一夜,白天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脸色疲惫。
所幸裴之高还有其他屯粮的地方,而且以他的地位,想再跟其他人借粮周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所以,这次叛军的突袭虽然成功,但也结结实实惹怒了裴之高。
当天,他自己出动部曲四千人,又请来军中其他将军,领着各自的部曲,聚集出一万二千多人,各自把守要道,而主力则是朝着丹阳郡城而去。
陈凉走后,建康周围城池全部被侯景分兵攻陷,派部将驻守各座城池。
裴之高自认为屯粮的地方被侯景派兵焚毁了,是他的耻辱,此刻想的都是如何攻下丹阳郡城来一雪前耻。
但侯景的应对方略,却是越发诡谲。
裴之高即将率主力攻城的时候,侯景部将侯子鉴率一千敢死之士趁夜色渡河,纵火焚毁梁军营栅,使得原本驻守在河旁的两支梁军回援,一时间风声鹤唳,以为侯景发动主力渡河决战了。
连同裴之高在内,都没敢继续攻打丹阳郡城,缩在营内等待侯景主力。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南岸营栅已被焚毁大半,连带着营帐都烧掉了许多。
直到一天后,裴之高等人才缓过神来,且恼羞成怒。
这下子,梁军真正被撩拨上火了。
将近五万兵马集结起来,浩浩荡荡地准备开始强渡淮河。
粮草、辎重等物都被收拾好,等待转运。
前一夜,各部的校尉、队主等各级军官,都慷慨激昂地给手下人演讲过一番,打足了鸡血。
营中还传出了赏格。
自侯景以下的一众叛将,都被明码标价,惹得士卒们一阵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家伙齐心奋力杀过去,看谁的运气和本事好,那赏格,就归谁了。
但在梁军大规模动员的时候,对岸的叛军虽然也警惕着,但明显没有调动大批兵马的迹象。
他们,在等什么?
在这万众一心的当口。
在大家高呼着扫清叛逆一靖妖氛的口号时。
在所有人都看向北岸已经完全迫不及待就想冲出去厮杀的热情中。
北岸派出了一小队兵马,护送着一名面黄肌瘦、穿着大梁官服的使者。
那使者的身上,有表明身份的信物,他还背着一卷...圣旨。
侯景,说要与台城议和了。
议和!
台城里的梁帝知道了这两个字,当即派人出了城,拿着圣旨,约束诸将。
不准擅自交兵!
据说裴之高听完圣旨后,当场就气得呕血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