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凉所提出的条件中,最要紧的一条其实不是“四州之地都由他来挑选”,而是依照梁国的地图,用一州土地换取二百匹战马。
前面曾提到过,梁帝统治末期,滥置州郡,最夸张的时候,单只是郡的数量就超过六百个。
南梁末期开疆拓土极其困难,又怎会多出那些郡,不过是梁帝为了设置更多的官职罢了。
冗官太多,财政负担自然严重,而这些负担到最后依旧是转嫁到百姓头上。
陈凉在南兖州的时候,就准备着手重新划分地界,但现在魏人正好跳出来做了冤种。
两淮之地有多少州?
按正常地界划分,也仅是六七个州的样子,但在南梁的“官方地图”上,这些州被一分再分,其中还有侨州郡的存在。
所谓侨州郡,是南梁时期的一个政策,当时因为北地战乱,常有北地流民向南逃,其中也有大的宗族势力,南朝为了招揽这些人,便设置侨州郡安置他们,甚至允许他们不用遵守当地官衙的管辖。
这样一来,越往后,这儿的地理划分便越复杂。
要是瞎扳扯,别说就那么几个州,就是几十个州,也是可以凑出来的。
当然了,魏人不可能那么傻,到时候八成还得再讨价还价一番。
但陈凉做的就是无本的买卖,而且魏人现在什么都没付出,双方也只是签了张纸当做“盟约”,走的时候,他们想提前带走高浚,也被陈凉一口拒绝。
不把土地和马匹钱粮给过来,他一个人都不会放走。
而且为什么只放高浚,不放辛术,其中自然也有些计较。
等一众魏使走后,一名黑衣男子从后堂缓缓走出,陈凉看向他,笑着问道:
“霍先生,昨夜睡得可还舒服?”
“承蒙将军厚恩,俊尚且安好。”
“果然如先生所说,魏人最想要回去的,还是他们的青州刺史高浚。”
霍俊淡淡道:
“将军需算计好马匹数量,不可太贪。”
“这些我都懂。”陈凉回答一句,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霍俊身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昨夜跟霍先生所说的,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邵陵郡王虽然有心报国,可也太过无情无义,在此人手下谋事,事成他之功,事败汝之过,如何能长久下去?”
陈凉指着外面,声音提高了几分:
“霍将军,我陈凉虽然是一个粗人,可也看得出来,你是有本事的,留待有用之身,以保境安民,乃我等职责所在,为何偏偏要在这种人手下任事?”
霍俊仍是沉默不语,
陈凉后退一步,转过身,语气渐渐低沉:
“霍将军不愿背主,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思,但你看,如今国中大乱,侯景区区一北虏,也能入我大梁都城肆虐,多少百姓惨遭毒手。
那些藩王,哪个不是手握重兵,哪个不是权倾天下,
我且问你,侯景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在哪?
魏人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在哪?
要保存实力,要他人替自己做先锋顶着前面,这些都是人之本性,懂,我也懂他们的心思。
只是...
这天下何辜!百姓何辜!偏偏要去受天灾兵灾的蹂躏?”
陈凉抬手指向外面,吼道:
“霍俊,汝就看不见那城外惨死梁人的累累尸骨么?”
这句话吼出来,霍俊身躯一震,他看向陈凉,眼里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他缓缓道:
“俊的家人,已被侯景的乱军杀了大半,俊已再无......”
“霍将军,莫非愿意看着更多人手足分离、家人惨死么?”
“将军率军抗魏,深明大义,而俊欲行刺杀之举,已作不义之人;而不能完成王命,又是不忠之臣,如此不忠不义之身,将军要之何用?俊又有何颜面去见大王?”
“若是霍将军已经死了呢?”
陈凉转过身,定定看着霍俊:“魏人必然还会大举进犯,到那时候,霍先生又如何选?”
“霍俊已死。”
“小人不要名利,愿以白身,跟随将军。”霍俊咳嗽一声,对着陈凉跪了下来:
“求将军...收留。”
下午的时候,辛枚进来报告说,邵陵王的使者来了。
“请恕末将这里简陋,不能以酒水招待王使,还请恕罪。”
陈凉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看着面前的使者,没有多少再继续谈话的念头。
魏人好歹还能狠宰一顿,他邵陵王能给什么好处?
更何况,那名使者,正是邵陵王的儿子,萧确。
陈凉知道这小子向来不鸟自己,怎么肯再去热脸贴个冷屁股,只是敷衍几句,便欲送客。
但这时,萧确忽然站起来,走到堂下,对着陈凉就单膝跪下,眼里满是屈辱。
“本侯...我此次前来,为的是恳请将军率军回援京口。”
“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