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背靠江水,自然有不少船只经过,侯景攻入建康后,敢过来的船只就少了许多,即使有,也是看见城头上的梁军旗帜才敢靠过来,但也绝不久留。
但从今天起,靠过来的船只一律被梁军扣押,船上的人被强行“安置”进了石头城里,按照那些丘八的说法,说是将军府要暂时征用他们的船。
这又是哪里钻出来的一个衙门?
船上的人骂骂咧咧,但也不敢还手。
“兄长,这可如何是好?”
人群中,一伙人团在一起,其中为首的几个面露苦色,显然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
“谢兄,我等偕族人侥幸逃出建康,如今却被羁押在此,你我不如同去寻找那主将,请他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那被称为谢兄的年轻人闻言,不由冷笑道:“那位主将如此急于收集船只,若不是为了逃跑,就是要有所作为,你我几家船只庞大,他岂会放过?”
几人唉声叹气,城门的守官坐过来,看这伙人在这半天不肯进城,以为是要闹事,这两天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但也懒得去管,毕竟是上峰的军令。
要是敢一直闹,那就喊手底下的人过来教训一顿,让他们认清事实,也就完事了。
陈凉当时吩咐的是要给银子,可钱还是不可避免的层层分润下去,这事陈凉和羊躭他们都不知道,因为这本就是自古以来都禁止不了的事。
所以,原本能安抚住这些人一部分火气的银子,要么是一分钱都拿不到,要么是只拿到一串铁钱,更像是强买强卖似的羞辱。
正因为如此,刚从建康逃出来的谢应等人才又羞又怒。
若是往日,一个丘八敢这样对他们?
这伙人的成分很杂,但无一例外,几乎都是居住在建康内外的世家子,天天养尊处优,吃不得苦,家里长辈费尽心机,让嫡系和旁系的一些晚辈乔装打扮,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送出城。
侯景的杀机,根本从不掩饰。
入城之后,王谢两家首当其冲,侯景命令两家各自挑选嫡女出来任他挑选,挑完之后,分给手下将领,但凭玩乐,对王谢两家极尽羞辱之事。
族中长辈看出大祸临头,不得不挑选出一些人,试图保存血脉。
建康到城外,短短几十里,这些世家子弟像是当年风声鹤唳的前秦士卒一般,走的胆战心惊,等终于看到了大梁的旗帜,不少人竟又暗搓搓挺直腰板,要不是谢应等人喝骂阻拦,这群活祖宗就要遥对着那位主将破口大骂了。
谢应听着身后众人的争吵,再看看眼前面露不耐的军官,脑海里忽然升起一个想法。
与另外几个领头的不同,谢应只是一名旁系子弟,这次能当上小头领,还是因为他在谢家诸人里面年纪最长,嫡系长辈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劝了半晚上,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在下,能见见你们的主将吗?”
军官顿时露出讥笑神色,笑道:“这些天想见将军的人多了去了,放心,城里会专门给你们划分住处,只要每天干活劳动,足以让你们在城中温饱不愁,不要想着走歪路。”
“若是说,在下姓谢呢?”
谢应没有说其他几人的身份,只是上前一步,拿出一枚做工精致的身份令牌悬在军官面前:“谢某不能求见将军一面,谢家总可以吧?”
“这...”
军官就是再蠢,也不会在这时候磨洋工,虽说如今叛军势大,但在此之前几百年,世家的名头可是最好用的名帖。
“那,小人给您带路吧。”
一路上,因为出身世家的缘故,军官对谢应很是恭敬,几乎有问必答,谢应着重询问了这座城的主将,发现既不是朝廷钦点镇守石头城的萧大春,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是一个姓陈的将领。
除此之外,军官还提到了陈昕和羊躭的名字,谢应顿时坦然了些,这两人他倒是有所耳闻,但他们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他这个旁系子弟能够攀扯的。
可是,他现在勉强能“代表”谢家说话,想来这两人也不会不给面子。
等后来,军官再提起陈凉率军以少敌多大破攻打东府城的上万叛军后,谢应的神情又精彩起来,对这个叫陈凉的将领,心里充满了好奇。
陈凉正站在城楼上,俯瞰着下面的练兵。
整体规章制度几乎都是按照后世的“军训”来要求,甚至更苛刻,为的就是锻炼这些士卒的纪律性,让他们把服从命令四个字刻在脑海里,这就是一支精锐的雏形了。
七名队主,三名幢主,全都是陈凉安插的亲信,军中的粮饷虽然挪用的是朝廷府库,但名义上也是由他来发放。
另外,南山营士卒的待遇几乎是大梁开国以来之最,不光是粮饷极高、每人按战功分配土地,还有一系列“补贴”政策,几乎是向全城十几万百姓喊着:
只要从军,待遇从优。
可惜,这些政策都只是为了南山营而建立,其他的守军享受不到。
这样一来,即使陈凉的练兵在很多人看来都不合理,但士卒们反而都心甘情愿地受着,逐渐开始从心底服从陈凉的命令。
等队主们开始吆喝着带领士卒齐步跑的时候,一名亲兵跑上城头,把城门口的事情报告给陈凉。
“谢家?”他有些厌烦地挥挥手:“老子这儿不收留少爷,告诉他们,船暂时被征用了,让他们要么在城里等着,要么就自己出城,我绝不阻拦。”
“是。”亲兵看看陈凉不耐烦的模样,鼓起勇气补充道:“那位公子,说他有大量的兵器和盔甲,可以赠与将军,他说,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跟他见一面。”
陈凉皱着眉头想了想,记不得史书上的谢家有什么跟兵器盔甲沾边的地方,可现在又确实缺这些,城里府库粮饷充足,但兵器盔甲良莠不齐,保养太差不说,有很多都是早年锻造的,一直积压到今天,不知道帮多少人吃的满嘴是油了。
“那就见见吧。”
“谢氏子谢应,拜见将军!”
谢应很正式的行礼,却发现陈凉只是拱拱手,并不多说什么,他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兵器、盔甲,在哪?”
“将军,你可知去岁,朝廷派遣贞阳侯领大军北上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