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倒是包恩雅一把抓住了孙幼蘩的手,紧紧地攥着。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瘟病就像是一个诅咒,还是最恶毒的诅咒。
孙幼蘩挣脱不开,正要拉着她去看的时候,去听见城墙上传来一声惊呼。
“哎幼!”
一个中年妇人可能是劳累的原因,走在木头架子上的时候没有踏稳,一脚踩空,从三米多高的架子上摔倒了墙面上,背上的一块青砖好巧不巧砸到了她的腿上。
“来人啊,有人摔下去了啦。”
几名蒙古女子围着妇人,也不敢乱动,只好扯着嗓子叫着。
孙幼蘩趁着包恩雅分神,一把挣脱开,三步两步地就跑了上去。
“让开,让开,我是医师,让我来看。”
还好,人摔下来的时候,被下面的木撑子阻挡了一下。
“我摁倒哪里,你那里痛要给我说。”孙幼蘩说话,接过对方摇头表示听不懂。
听着对方呜呜啦啦的蒙古话,孙幼蘩也是一脸懵,一看这种情况,包恩雅连忙上去充当翻译。孙幼蘩这才熟练地从头部开始检查。
“胳膊放松一些,不要使劲,也别攥着拳头。”
“这里很痛吗?这里呢?”
“向上抬胳膊,放下来,再举起来看看。”
“动一下这条腿,使劲向外,很痛吗?”
这时候的孙幼蘩自然有一种专业的高人风采。
还好,幸亏高度不高。这名妇人只是一个胳膊错位和小腿的骨折。
“帮我扶着她坐起来,让她别乱动。”
孙幼蘩一边对包恩雅说,一边将自己的外面的罩袍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军装。
“刚才……”包恩雅看着熟练地幼蘩,自己将痛苦的妇人上半身靠在自己的怀中,一遍不好意思的说道。“城里最近的情况很紧张……”
“……没事,没事……”幼蘩抬头叮嘱她。
“你将她的肩膀固定好,我现在先给她的胳膊复位。”
说着,直接抓住妇人的手,轻轻的摇晃伸拉着。还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一会说准备的时候,你咬牙坚持一下。”
包恩雅刚刚翻译了一个字,孙幼蘩勐的一拽,画了一个半圆然后向上一提,就听见卡察一声。她松开手,冲着妇人笑着说道:“胳膊好啦,三天别使劲就行。”
然后这才对着妇人的腿说道:
“这种事情才麻烦呢。刘二叔,刘二叔。”她冲着远处还在排队等着装卸物资的赶车人喊道。
“把车上的夹棍和绑带取一份过来。”
然后这才用随身包裹中的剪刀,将妇人的蒙古裙剪开,又熟练地将小腿牵拉复位,再用夹棍和绑带固定了起来。
“行啦,估计要休息上八十几天,回头我找人给你做个拐杖,休息十几天之后就可以拄着拐杖干点轻松的活计了。”
这世道,大富大贵之人要是腿断了,当真就可以躺一百天,有的是人伺候。但是对于这个妇人来说,躺十天都有可能成为被抛弃的对象。
在这种情况下,孙幼蘩也知道医师的叮嘱必须要分不同的对象。
即使这样,刚才还痛的死去活来的夫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千恩万谢的在同族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这时候,尴尬的是孙传庭。
肯定不能让她留下来,这要是出一点点的事情,别说是孙元化的女儿了,就是徐光启记名弟子这一条自己就承担不起。
可是,看着她熟练地动作,孙传庭觉得自己的军医就应该拉出去喂狗。
“孙伯伯。”
“明天就走。”孙传庭知道自己这里就是赌博,怎么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参与进来。
“说不定明天圣旨或者我师父的信就到了。更何况,现在出关这一路上也不安静。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先把辅兵一部分人交给我,我想帮您把城里面的卫生搞好,等圣旨或者信来了再说。要不,我路上有个什么麻烦,你说呢。”
孙传庭脑袋比斗还要大,别的不说,自己这里还真是抽不出来足够的人手。要是已经到了这里,在强行被自己推出去,万一跑错了方向,自己就是后悔也来不及。
“行,你叫我伯伯,你就要听我的。不许出城、不许上城墙、我让你走的时候你马上就走。这三条你一定要记住。”
“好。”
孙传庭还要找人带她去找辅兵营,没想到包恩雅却拉上了她,对自己说到:“提督莫要操心了,这些事我去安排。”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身影,孙传庭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京师里面一定是很清楚了。他倒也不是想要获取更多的支持,他也知道,现在的帝国基本就是一个四处漏水的筛子,别说军部、户部了,就是皇帝陛下那里估计可以动用的资源也不会太多。
但是,这就够了啊。只要还有人知道,自己和袁崇焕、还有许许多多的大明士卒正在默默地为这个帝国的屏障而努力,就好了啊。
为什么边塞的诗人多?
因为边塞通常都是孤城,孤城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当你打开城门的时候,举世都是你的敌人。
这也是孙传庭将所有的青壮男人让袁崇焕带走的原因。
在袁崇焕那里,这些人可以被编制成蒙古军、鬼奴军或者炮灰军。他们会成为握在大明手中的一把刀子。可是,要是放在城里面八百人的军队面前,那就成了随时都可能暴起的乱民。
对于边塞孤城来说,其实是这个城中每一个士卒的噩梦。
因为,那一个标志着有外敌进攻的大钟随时都可以敲响。他们走路带着刀子,吃饭带着刀子,睡觉也把刀子塞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所做的这一切,无非都是希望能活着回到自己故乡去。
眼看天要黑了,城门上的号角吹响了之后,不属于城内的客商和外族人都会被赶出城去,城外辛苦劳作的人也会迅速跑回城内。第一时间就修好的大门会缓缓地关上,为城中的人带来稍微的安全感。
将是兵的胆。
这时候的孙传庭就会开始自己的巡城之旅。尽管自己已经无比的疲劳了,但是还是从东南角开始,围着城墙巡视守城的士卒。
调整一下投石机的位置,检查一下报警烟火的存放位置,敲一敲掷弹兵的板甲,看一看新兵手中的步枪,然后再说几句笑话,骂几句带兵的知更军官,顺便嘲笑一下参谋们制定的狗屁不通的口令。都是自己熟悉的流程,但是还是一丝不苟的按照全部流程做完。
最后看了裹着毯子睡得呼呼的士卒,还有正在给包恩雅抽调过来的辅兵上课的孙幼蘩之后,才回到了自己城墙角楼之上的房间。
方余令早已经住了一大锅的羊肉,篝火边上烤着金黄的热饼子。
孙传庭一屁股坐下来,接过方余令递过来的大碗,伸手取了一个饼子,掰成小碎块。然后,看着方余令将咕都都的羊汤浇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