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陆尘开始煮小米粥。火舌舔着发黑的锅底,不多时锅中小米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钻入陆尘鼻子,这让他十分陶醉。估计是这具身体潜意识的反应,只要是粮食的味道,都会让陆尘不自觉的感到愉悦。
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四岁的小轩儿。虽说昨晚吃太多导致睡得很晚,但一闻到小米粥的香味,小家伙还是立马起床。自己洗漱完毕后,蹲在灶火边,安静的等待小米粥出锅。
就着昨日买的酱肉美美吃了三大碗后,陆尘再次将小轩儿送到陆三四家。领着陆五七直奔清河县城而去。
虽说昨日赚了两百贯,但陆尘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而且,玻璃瓶目前也不宜再造出来售卖了。
毕竟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要让人知道他能源源不断的造出“琉璃”来,那才是大祸临头。朴实的陆三四也懂得这个道理,因此陆三四对知道此事的陆五七和妻子黄氏,下了严厉的封口令。
贝州地处河北东路,往北再过冀州、河间府、霸州,便到了辽国南京道。而宋辽两国便在霸州设有榷(que)场,也就是官方指定的两国合法贸易的地方。
有宋一朝,商贸十分发达,许多商人将宋朝的书籍字画,香料布匹运到北边榷场,卖给辽人,又从榷场买来皮毛东珠,老药玉石等卖到国内,获利颇丰。
而清河县内有永济渠穿过,加之乃是贝州州治所在,因而不少商人都会在清河县内歇脚补给。
这是陆尘昨天进入清河县城内发现的。这些来往客商,让陆尘看到了发财的希望。
客商们沿途补给很困难,要是遇不上大一点的城郭,便不能补给。而且长途旅行,新鲜的东西不能备太多,大都只能存点油饼或是炊饼,就这,时间长了还会变质。
要是他们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方便面,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是的,陆尘准备在这客商往来的地方,卖方便面。
方便面和玻璃不一样,玻璃是一锤子买卖,方便面陆尘是准备将它做成产业的。
往来的客商需要,早出晚归的农民也需要,甚至,这东西是很好的行军粮,当然,想要卖给军队,还要等陆尘有了实力才行,不然最后只会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既然要做成产业,陆尘便决定在清河县城内买一套房子,毕竟以后自己要上学,如果回陆家村每天来回四十里地,实在辛苦。而且,房子还可以作为作坊,生产方便面。
打定主意后,陆尘带着陆五七,找了个牙行看房子。
牙行类似于现在的中介,宋代规定,买房子如果不经过牙行,属于违法行为。
陆尘看了几套房后,选了一套比较满意的,临近大街,前店后房,里面有个大院子和四五间厢房。位置在东市,来往客商大都从东市这里进出清河县城。
问到价格时候,牙人伸出长长的袖子,示意陆尘伸手进去,这叫袖里吞金,两个人通过手指比划价格。
陆尘哪会这个啊,直接让他开口。得知这个院子只需要一百三十贯后,陆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后世看了些资料,北宋东京城内的价格死贵死贵的,动辄几千贯,连苏轼、欧阳修这样的大佬,居然都买不起房子。听说苏轼儿子结婚,新房都是借来的。
好在清河县城和东京无法相比。
牙人找来官府公人,陆尘和原主人签订契约,双方各留一份,又给官府一份。当着公人交了割银两,又上缴了税费后,双方的交易便算完成。
那左邻右舍见换了新邻居,各家提了鸡子瓜果上门祝贺陆尘乔迁新居。这倒是让陆尘没有想到。于是又花了一贯钱,请酒楼整治几桌饭食,送到家中,招待众邻居。
好在神奇的北宋已经有了“外卖”业务,不然陆尘不免闹个灰头土脸。
一番热闹结束,已是申时左右,大概是后世下午三四点。趁着天还没黑,陆尘买了不少礼物,往崔先生家中去。
虽然崔先生让他明日直接去学堂,但作为学生,提前送点礼物,终归不是坏事。
临出门前,陆尘给陆五七十贯钱,让他去买面粉、菜油、蔬菜等物。都是制作方便面必须用到的东西。
崔先生家住西城,是个不大的院子,看起来倒和陆尘新买的房子差不多。
进得门来,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大的院落中,二十多个稚童在摇头晃脑的读书。崔先生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陆尘也不打扰,提着礼物就站在门口。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后,崔先生终于看到陆尘。抬头望了望天,发现时间也差不多了,挥挥手让众学生下堂回家。随即领着陆尘去了屋内。
崔君彦是个洒脱的人,看到陆尘大包小包的买了礼物,却也不说什么,倒是师母钱氏,对陆尘一顿数落。陆尘只是面带微笑,也不作解释。
起身接过钱氏递来的茶水后,便听崔先生说道:“光和,你为何想继续求学?”
陆尘微微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以回答,但他实在不愿欺骗崔先生,当下说道:“先生,学生一直身处底层,与天挣命,鸡鸣而起,半夜才睡,然则一年下来,总是饥饿的时候多,学生自忖不是懒惰之人,拼尽全力,却也只能不死不活的活着。而且,那些富户、吏员、泼皮无赖等,对学生随意呼喝,打骂由心,甚至看上我家田地,便下手抢夺,风雨飘摇、朝不保夕,莫为此甚。先生,学生再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只有读书,才能改变我的处境。”
崔君彦听了这话,眉头深深的皱在一处,在他看来,陆尘这番话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如果一直抱着这种想法念书,他很害怕陆尘会走极端。
于是他又问道:“就这样吗?”
陆尘摇头道:“自然不止,先生,读书只是我改变命运的手段。”
听见这话,崔君彦直觉头脑发晕,险些张口喝退这个恬不知耻的小子。
谁知陆尘接着道:“但是,也是改变别人命运的手段啊,先生,如我一样的穷苦人,天下不知凡几,他们也在不死不活的活着,而我还有祖宗留下的宝物换钱,然后可以读书改变自己命运,可他们,就只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先生,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然后才能改变这些如我一般可怜人的命运,这一切都需要我读书。先生问我,为何读书,我曾听人说,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不懂其他,但为生民立命,这是我的志向,因我现在还是被人践踏的‘生民’。”
一番话确实是有感而发,陆尘继承了身体的记忆,自然也继承了身体的感受。
“张载现在才从西北回来没多久,应该还没说出这四句话吧,唉,又玩脱了。”
反应过来后的陆尘这样想到。
果然,崔君彦被他一席话震住,口中喃喃的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此几遍后,崔君彦大喝一声:“好,闻此振聋发聩之语,当浮一大白。小子,此言是哪个贤人所发?”
陆尘作瞠目结舌状,嗫嚅口称不记得了。
没办法,要是随便撒个谎说是某某所言,崔先生一定会跑去刨根问底。
半晌后,崔君彦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所求也算光明正大,立志亦为高远,但读书不止出人头地,还要明智识礼,即便为生民立命,也不止是简单的吃饱穿暖,还要让民知尊长养老,而后乃能入孝弟,民入孝弟,出尊长养老,而后成教;成教,而后国可安也。刚才你念出的四句话,才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所求的全部,你要以此四句为鉴,莫要误入歧途。”
陆尘拱手受教。崔君彦又说:“突然之间,也不求你能转变过来,且看将来吧。”
接着二人说了些闲话,眼见天色已晚,陆尘婉拒了师母留饭的邀请,告辞回家。今晚他还要制作方便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