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啸卿站在高地上,身旁围着几个校级军官,此时虞啸卿领章上的少将军衔早已不见,估摸着是他自己给拆了。吉普车刚到附近,便被一群人端着枪围住。
看见如此行情,想必虞啸卿早已经知道川军团现在的状况,他也早在在后方十公里的地方等待。掐好时间段,肯定川军团能够在野战情况下坚持住一段时间,毕竟川军团可以算他手中最强的一个团。
一个步兵混成装甲团,虞师整个师的精华都在川军团,失去川军团无疑是不可能接受的。
虞啸卿走下高地,朝吉普车上的陈余走来:“我小看你了,虞某从未如此耻辱。当初一个小小的上尉,在我的提拔下成为中校参谋长,然后凭借他的乡党好友,几乎粉碎整个虞师。
虞师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你粉碎,你以一敌万,当真是一个万人敌啊!”
“我一直是个活死人。”陈余下车说。
“想要增援吗?”
陈余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当点燃火柴时,身旁一个中尉小年轻一把将陈余手里的火柴和香烟抢过,愤恨的踩在脚底。
对此,陈余微微一笑:“我压根什么都没做,而且陈副军座私下警告过我,若是在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就该滚蛋了。其实我滚蛋没什么问题,198师、新一军先遣独立团,或者54军其他师都可以。”
虞啸卿冷着脸说:“你还有那个混蛋龙副团长,都得滚出川军团。”
“至少等打完仗再说。”
“阿译也会走是吗?”
虞啸卿看着身后那些愤怒的军官部下说:“你们那群烂渣子,一个不留!我会向上面申请调令,把你们调去其他军队,保证你们一个个升官发财。”
“难得。”陈余低下眉眼说:“连师座您都以为我们打仗是为了升官发财,那么川军团及时回到你手里,不出半年再无如此悍勇。现在川军团能顶着日军一个联队打,如果回到师座您手中,是否还有此悍勇?”
这句话,陈余说的云澹风轻,对虞啸卿来说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脸上绷起青筋,虞啸卿掏出腰间的手枪,一把日军南部十四式手枪,那是死啦死啦送给虞啸卿的战利品。虞啸卿每日携带,提醒自己应该是那位毙敌中左的指挥官,而不是躲在后面抢夺下属战功的长官。
“远征缅甸时,我才是川军团团长!”虞啸卿提醒陈余说道。
陈余抬起头说:“可您把我们都丢在缅甸,丢在那处荒无人烟到处都是同袍尸骸的原始丛林。属下从不否认对您的尊敬,自战争开始我便从军,数年来逢战必败,败到我自己都惘然,您的口号很有号召力。
作为川军团团长,您把一个营丢在缅甸,冒昧的问一句,您知道一个七十多号人的整编营,手无寸铁在满是日军的缅甸森林是如何度过吗?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涓涓细流,汇成大河!我们在森林中寻找失落的同袍,在丛林中举目无援与日军战斗,谁都不知道半个小时后我们会遭遇什么,一天后是否还在。我们是从缅甸丛林中爬出来的亡灵,是从黄泉中挣扎而出的枉死人,每一个从缅甸回来的战士身后都有十个同袍英灵在催促,催促我们逃离那座地狱。”
手指扣着扳机的虞啸卿神情恍忽,握住枪柄的手在颤抖,他似乎看见陈余身后上千名亡魂在怒吼,在斥责他,空洞的眼眶中冒出怒火。
陈余伸手拿过虞啸卿手中的南部十四:“师座!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试问一句,自二次远征以来,您如此做法,与十二道金牌命岳武穆撤军的赵构何其似也?
您忘了当初在禅达兵站的豪言壮语,川军团不是一面旗帜或者人,那是缅甸丛林一位又一位无主孤魂构成。手枪属下收下,权当师座增派的物资,川军团自缅甸而来,也将归于缅甸。”
“军人之命,与国同殇!”
虞啸卿苍然泪洒,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张立宪、余治,还有那些自南天门一战后残存的虞师精锐们会选择川军团。那里有我族军人最珍视的东西,与国同殇。
国家不仅仅是你的,更是我的,身为军人无法御敌与国门之外,国殇!乃军人之耻,遂与国同殇。
“海正冲!”
虞啸卿愤然向身后叫喊,可是无人响应,于是乎虞啸卿又喊。
“海正冲?俞大志?”
身旁那位年轻的军官向虞啸卿说:“师座,唐副师座知道您心软,若是答应,我师余者便无心死战,士气低下。川军团是我师编制,但您太纵容了,纵容到反噬。一支驱使如臂的步兵师,难道还不如一支悍勇无畏的步兵团吗?”
陈余见此讪笑道:“您也没有一支驱使如臂的步兵师,师座您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有同袍兄弟。既然求援无望,那么我们只能等待其他友军增援,川军团悍勇,抵抗日军一天一夜还是能做到的。”
公路旁有士兵通过,那不是虞师士兵,而是其他师的士兵,全副武装跑的全无队形可言。他们只是接到命令前往增援,先头部队跑的脱节也不曾停歇,朝着远处炮声最密集的地方奔跑。
虞啸卿审视路边那些跑到人生茫然的士兵,他自己现在就很茫然,茫然到几乎沉重的地步。家世显赫让他从出生便带着旁人不同的光彩,可遇到生于微弱却迸发万载光明的人,开始迷茫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毫无预兆的说:“我没有办法给你增援,川军团自己想办法,坚守一日也好,三天也罢!虞师无一兵一卒会增援,虞师不是我能做主的,至少现在是。”
“陈副军座会枪毙你的。”
“他还不是军座。”
“师座您把他惹毛了,即使领袖命令虞师坚守不出,副军座也会对着领袖破口大骂。您现在最好回去,像一个在外面受欺负的小男孩跑回家,躲在自己父亲羽翼下自保。”
陈余向面前诸多校尉军官,还有士兵竖起小拇指,脸上挂着鄙视的笑容,向他们一个一个竖起小拇指。样子像一个滑稽的小丑,彻底把周围一群虞师军官士兵惹毛,举起枪口对准他。
面对数十支可以把自己射成筛子的枪口,陈余不伦不类的举起手中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虞师座,谢谢您的增援,一支川军团缴获与南天门守卫战的日军南部十四式手枪。您知道驻印军米奇团长为什么会嘲讽你吗?
现在我告诉你,他痛恨军阀,自他祖父辈开始便反抗前朝政府,父亲战死在讨伐军阀之路上,所以他会公开嘲讽您。他天生就讨厌军阀,故此想要将远征军内的军阀赶尽杀绝!您可以杀了我,但杀不死革命军精神,我们与旧时代军阀不共戴天!”
虞啸卿露出不屑的表情,那是一种对陈余蔑视自己长辈的仇恨,关乎尊严。此话一出,陈余与虞啸卿再无缓和机会。
“我会带领一支军队讨伐虞师座这样的旧时代军阀!”
陈余认真的说:“肯定的,我肯定会将你们这些旧时代军阀一扫而尽,虞师座请你拭目以待。革命军精神犹在,即使现在被汝辈玷污,我辈会扫尽寰宇,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