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旗坡上。
一群人围在陈余身旁,从行军包中掏出的物品很快被那些杂碎一抢而空,这些家伙不会讲究什么私人物品,十足的吝缘教化。
从兰姆加带来的两罐骆驼牌香烟被拆解,烦啦顺走一些,不辣拿走一些·····
很快两罐香烟就剩下不到三十多根,祭旗坡上的老兵们几乎每人的嘴都不空,不是衔着香烟,就是在咀嚼口香糖。
陈余从包中取出两瓶松子酒送给麦师傅,这是乔纳森答应自己的,这种东西不好搞。丧门星正在和兽医研究咖啡豆,云南种植咖啡的时间很早,因此丧门星得以展露手脚,把咖啡豆放在大刀上砸,直到砸成粉末状丢进锅里煮,身旁早有一群人翘首以盼。
“咋样啊?”死啦死啦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
点上一根烟,陈余抽上两口,然后把燃烧的香烟塞进死啦死啦口中。
“不咋样,没意思。”
“兰姆加不好?”
陈余给自己点上一根:“不是,教官们教授的有些不一样。米西米西那个家伙混的不错,全团都是美式装备,迫击炮都下放到排级单位,连一百五十毫米榴弹炮都有。
他快没命了,跟虞啸卿一样。上峰把好东西都给他,就是要他卖命来还,只不过他显得没心没肺,在兰姆加横着走,妥妥的一害。”
吐出一口气,将烟头上的灰尽吹丢,死啦死啦看着远处训练场上的士兵,躺在草地上闭眼微笑,直到烟头燃完烫着嘴了才起来。
“你想怎么打?”
“谁?”
“你啊!”
死啦死啦仰天长笑,笑的虚情假意:“打不了,你或许还不知道竹内连山在南天门上做了什么,现在整个南天门已经连成铁桶。”
“你藏不住心事。”陈余丢下烟头说。
“你猜不懂人心,至少猜不中我的。”
举起手掌,陈余在死啦死啦眼前晃悠:“知道美国人是怎么打太平洋战争的吗?”
死啦死啦侧身躺着,像一具睡美人尸体。“给我说说,总不能去了兰姆加两个月,回来就给老子一根骆驼烟就打发走。”
“炮火覆盖,拿喷火枪和炸药一个一个拔,只要我们知道南天门上的通道和地堡位置,火山石、硬胶土。竹内连山挖不穿整个南天门,喷火器对准地道射击,里面的人会被闷死在里面,没人能扛住高温和缺氧。
美军就是这样拔出太平洋上的小岛的,烧夷弹烧光地表上的植物,不停的投放不停的投放,直到地表看不见一处绿色植物。少了这两样武器,攻不下南天门的。”
“我没想攻下南天门。”
陈余举起手扇了死啦死啦一巴掌:“我要!我要去打,我要去打下南天门,砍下竹内连山的狗头埋在铜钹镇的土地下,我要去南天门收敛同袍的尸骨,将他们的尸骨下葬,不然他们会被野兽啃的骨头都没有。”
被扇了巴掌的死啦死啦沉默起来,沉默之后便是愤怒,翻过身膝盖顶在陈余腹部,手腕压住他的喉咙。陈余被摁在地上呼吸困难,只能无力的抓起周围的杂草。
“铜钹镇上的人是我害死的,南天门上的尸骨是我丢下的,跟你没关系。”
陈余:“有!我说有就有,是我守南天门的,南天门是我丢的。”
“闭嘴!”
死啦死啦抬头看了眼四周:“守南天门时我是团长,我就当了那一天的团长,为了那一天的团长,我现在要用这条命去还。欠死人的够多了,我不想在欠你的,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跟我烂在这个臭水沟里,你有理想、有抱负,可我只想还死人的帐。
我这辈子不想当团长了,当兵打仗那么多年,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团,让我当了一天的团长已经是三生有幸。我不奢求再当团长,当团长太累,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没人让你不睡觉,就跟虞啸卿一样,他睡不着是他自己个的事情,你睡不着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们这些当兵的没关系。”
死啦死啦用结痂的手指扣动陈余的眼眶:“不许说,谁都可以说没关系,就你不能说。整个川军团都可以说南天门丢了跟自己没关系,但是你和我不能,知道吗?”
陈余朝他吐出口水:“你想虞啸卿求着你打,是吗?”
“他没求我,是我求他打,只是他看不出来,整个虞师都看不出来。”
“没人会用一整个师陪你玩,死了这条心。”
死啦死啦笑起来:“会的,虞啸卿会把一整个师压在我身上,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将东岸同袍的尸骨收敛下葬,死鱼你就看着,好好看!”
陈余狞笑起来:“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没人能看出来,逗虞啸卿陪你玩。虞啸卿是想陪你玩儿,但是虞师不是虞啸卿的军队,而是私人军队,知道什么是家仆部曲吗?
没家主会把家仆部曲拿去送死,虞啸卿只是少家主,他老子才是家主。虞师这支私军部曲他用不上,虞少家主小打小闹还行,这种死人仗是可能让家仆部曲上的,虞家家主派管家看着这支私军部曲,这是虞家立身之本!”
“都民国了,你还在谈几百年前的私军部曲,想要回到前朝吗?”死啦死啦喝骂道。
“私军部曲在,不论任何朝代,前朝有,民国也有。你不能因为民国就认为没有,它就在这里,不会因为你不想看见就会消失。”
死啦死啦松开摁住陈余的手脚,忽然一个人蜷缩成一团,苍然看向怒江对岸的南天门,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他在颤抖,在哭泣,一个人发疯似的蜷缩在树根下,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他,陈余抬起手想碰,可是死啦死啦躲着陈余的手。
两人把话聊开了,陈余击碎死啦死啦想要绑架虞师打南天门的心。心碎了,死啦死啦可能真的会死了。
死啦死啦身体颤抖着哭泣,陈余从未看见死啦死啦这样哭泣,用一己之力,陈余击败死啦死啦的雄心壮志。这个贱人想要绑架虞师,可虞师并不是虞啸卿的军队,而是虞家的私军部曲。
他喃喃低语说:“我恨死你了,恨你连我最后的希望都将其泯灭。我是多么想和那些人一起,可希望没有了,死鱼你真无情。
我多么希望你死在缅甸,这样就没人在我耳边唠叨;我多么希望你死在印度,这样我会举杯惋惜;我多么希望你不在这里,这样我毫无顾忌······”
“可我在这里,不能因为你不想看见,我便会消失。”陈余目光投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南天门。
“你应该死在缅甸,我应该死在南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