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纂是既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也不愿第一个去背负叛国投敌的骂名。
“我等深受朝廷恩德,唯有以死战报国,岂能降敌。。”
过了片刻,师纂才“义正辞严”拒绝了邓艾。邓艾也不屑于去讥讽师纂的色厉内荏,又问道:
“那你可有破敌之策?”
“哼,可笑。诸人都是因为你才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现下倒来问我?”
“那就是没有了。”
“我,,,那,敢问邓征西,你有吗?”
师纂语塞,他意识到若再任由邓艾发问,带头“讨说法”的自己反而会被邓艾带入阴沟里,当即恼羞成怒,厉声反问起邓艾来。
“有!”邓艾露出冷笑,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师纂顿时哑然。身后的将校听闻邓艾有反败为胜的策略,瞬间哗然一片,他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急切地看着邓艾,眼光中带着期待,已不复最初咄咄逼人只想跟着师纂向主将“讨个说法”的势头。
师纂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被伤重的邓艾轻易瓦解,他内心又急又怒,却又不敢当众独自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
邓艾不看丑态毕露的师纂,他环视其他人,缓缓举起了一根手指。
“反败为胜的办法只有一个,你们要是不从,现在就可以当众杀了我。”
···
姜绍先派一部步卒增援徐遵,自己率军收复雒县。
经过绵竹的秘事和徐遵的捷报,眼下他的判断有了新变化,邓艾残部已经黔驴技穷,不足为虑,反而是自己趁机收拢民心,为大将军在蜀中腹地树立声望才是当务之急。
姜维名为大将军,麾下拥有数万兵卒,纵横出入两国边境,看似有拥兵自重之势。
但实际上,在外的位高权重恰恰反衬了他在国中的根基薄弱,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蜀地,他都缺乏足够的人心和名望。
这些年在有心人的攻讦下,姜氏更是被扣上穷兵黩武、耗尽国力的恶名,这甚至已经成为政敌要用来置他于死地的刀子。
要改变姜氏这种穷兵黩武的恶名,眼下的局势只有先从内部破局,而现今自己引兵“驱逐敌寇、收复城邑、恢复秩序、民赖以安”,可不就是一个捷径么。
姜绍还没完全察觉到,经过绵竹之战和诸葛一事后,他此番南下驰援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人的想法一旦太多,做事就不再干脆利落。
进驻雒县后的姜绍也不例外。很快就碰上了这么一桩事情,让南下时雷厉风行的他变得犹豫不决。
魏军竟向徐遵请降,原本只是受命追击咬住魏军,等待姜绍大队前来围剿的他也拿不了主意,只好一边下营监视魏军,一边派兵带来了魏军使者和请降文书,另外还有邓艾的首级。
没错,就是那个令蜀军又恨又怕的魏国名将邓艾的人头。
姜绍让人再三确认,还特意分批找来投降的魏卒,让他们辨认真伪,结果很明确,这就是邓艾邓士载的首级。
按照魏军使者的说法,邓艾中箭重伤后军权由师纂接掌,深入蜀地的魏军一败再败,已萌生投降之心,奈何邓艾执意顽抗,魏军将校迫不得已合力斩杀主将,然后将他的首级作为“投名状”,遣使向汉军请降,并约定由师纂明日率军出营投降。
看着死不瞑目的人头,姜绍激动过后,心绪如麻。
首先是叹息。
这样一位令敌国闻风丧胆的老将,孤军深入、兵行险招的最终下场竟不是马革裹尸,而是屈辱地死在了自家麾下的手里,实在是令同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自己生出莫名的悲戚。
紧接着,是犹豫和纠结。
拒绝投降,围剿邓艾残部势必是一场血战,以徐遵的兵力也一口气吃不下,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这将极大打击还在剑阁以北的魏国大军士气,勉强稳定蜀中人心惶惶、一日数惊的混乱局面。
但时下局面的变化也与姜绍原先的预计出入太大,大将军的指示还没到,邓艾就已经死了。
之前蜀中面对邓艾入侵的窘迫,已经充分暴露出肉食者之前的短视和无能,撕碎蜀汉君臣“舞照跳、马照跑”的虚假太平。
可成功歼灭邓艾军之后,如何进一步打破不思进取、文恬武嬉的朝堂格局,防御阉党和幕后黑手的暗箭,夺回北伐将士应有的荣耀和权力,实在是颇费思量。
姜绍拿不准,却不得不思考。
因为历史的课本告诉我们,不能将革命进行到底,北伐的胜利果实随时随地就会被政治黑手攫取。
只是姜绍大概没想到,战场上瞬息万变,这原本看似稳定的局势一夜之间急转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