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叔夜今日当着几人面挑明一切,自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此时议事大厅一片肃杀,气氛凝重。
马化龙自认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况且崔侍郎已经伏法,死无对证。
就算是靖玄司司丞,又能奈他如何?
只见他不慌不忙道:“姜司丞,衙门有衙门的规矩,这里可不是安阳侯府!崔侍郎一桉证据确凿,早已结桉,您如此一问,是什么意思?”
马化龙知道他是半步大宗师,抬手之间,就能要了他这个九品武夫的命。
可这里是靖玄司衙门,难不成还敢当众杀人不成?
姜叔夜冷哼一声,大声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外面闯进来一个九尺高的黑汉子,拎小鸡儿似的拎着两个人。
三位大阁领旋身一瞧,登时吓了一跳。
司里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威风凛凛的汉子?
可一瞧打扮,只是一袭黑襟短打,并非靖玄司之人。
谛听坊的执事郎费诩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撇头瞅了眼,便静立一旁默不作声。
心里却腹诽道:这小子立威的手腕儿,也不怎么高明吗!
马化龙看了眼黑汉子手里那二人,一眼就认出了中书侍郎。
另一个,他只见过一次,是崔侍郎府中的管家。
“啧……”
“难道他?”
马化龙稳住心神,旋身道:“姜司丞,他可是堂堂中书省堂堂五品大员,您这么做,问过鱼公公和陛下了吗?”
靖玄司缉拿朝廷官员,可不是说抓就抓的。
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必须要得到鱼朝恩的首肯才行。
当然,也得有圣人李阙的诏令。
五品的中书侍郎官阶不高,可人家是中书省的人,权利不比正三品的六部侍郎小。
姜叔夜微微道:“那是自然!”
准备功夫做的如此充足,他岂能不向李阙这个姐夫讨一份诏书?
随即,他从袖筒里亮出了明黄色的一卷丝帛。
“马阁领,要不要上前来看仔细些?”
马化龙脑袋嗡地一声,心知大事不妙,气海激荡之际,便要夺门而出。
这家伙也是狗急跳墙,只要能逃出靖安司找到亲舅舅严九龄,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堵在门口的窦青童,整整比他高出两大境。
焉能让他逃出生天!
“轰”一声,马化龙被一道磅礴气海瞬时震飞,刚好跌落在朱雀司大阁领康伦脚下。
“救…救我!”
康伦一闪身,冲着姜叔夜凛然道:“司丞,此等败类,简直有辱我靖玄司威名,其实,下官一早就觉着崔侍郎桉子有蹊跷,没想到,马化龙如此胆大妄为,其罪当诛。”
姜叔夜心里一笑,这家伙和他堂兄康恩泰康大人一个德性,很识时务吗!
康氏一族已然失势,康伦不过一条丧家之犬,没必要对他下手。
随即传令道:“来人,将三人押入司狱,听候发落!”
崔侍郎的桉子,在靖玄司内部谁人不知,只不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这三位审都不用审,就等着择日开刀问斩便是。
姜叔夜自始至终屁股没离开椅子,这时,他悠然起身,朗声道:“窦青童,以后青龙司大阁领就是你,带着师弟们去换身衣服!”
黑汉子大嘴一咧:“谢大师兄!”
紧接着,院外山呼海啸般的响起四个字。
“谢大师兄!”
宋长山和康伦探着脑袋往院儿里一瞧,好家伙,足有一百来人。
个个精神抖擞,威武不凡。
“大师兄?”
宋长山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这帮人是青冥圣武院的弟子。
撇头看了眼笑眯眯的姜司丞,不禁心里一哆嗦。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姜家三郎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执事郎,也不禁朝外瞧了一眼。
心思这个纨绔子能耐够大的,连堂堂青冥弟子都甘愿被他驱使。
听说这一届的武院弟子,是紫薇洞天有史以来修为进步最快的一批。
最差的,也是破军十重境!
而且突然来了一百多号人,靖玄司的守卫都是瞎子吗?
不过这小子一上任,就敢动严相安排在司里的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此时的姜叔夜,并没有因为除掉马化龙而沾沾自喜。
欲成大树,莫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蝼蚁……
之所以没有像对付枪仙仇九良那般,令其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神都。
而是大费周章的搜罗证据,也是如费诩所想那般,立威而已。
关键得让面瘫脸执事郎,对新任司丞有一个重新认识。
靖安司对自己来说,无非多了张便宜行事的一张皮而已。
谛听坊,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
姜叔夜打发走所有人后,缓步来至费诩面前,笑言道:“三郎的做法,费叔不反对吧?”
之所以在这位执事郎面前如此恭敬,全是他发自肺腑。
不论费诩桀骜不驯也好,对自己亲爹姜或颇有微词也罢……
但白衣国士姬玄策的话,姜叔夜可没忘。
想当日姬叔叔在青冥小东湖与他一番谈话中,除了赠予《九州戡乱疏之外,还特意提醒自己用人之道。
九子良将自是不必说,那是跟着屠帅浴血沙场的生死之交,对姜家的衷心,可昭日月。
而原天策府的一文一武,却要费一番心思。
如今的兵部侍郎荀乐,论智谋论心机,虽无法与白衣国士相提并论,却也是九州罕见之鬼才。
虽念姜家旧情,但其人却有狼顾之相,野心颇大,并不容易掌控。
如彻底与安阳侯府决裂,此人必杀之,以绝后患。
至于谛听坊的执事郎费诩,则不同。
看似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却是心怀坦荡的赤诚之人。
忠于朝廷,又不愚忠李氏皇族。
甘为国之爪牙,民之鹰犬,几十年为朝廷背负阴险小人的骂名,却依旧披肝沥胆,毫不退缩。
与屠帅不和,却屡次以暗谍用性命换来的情报,使朝廷大军一次次免于险境。
至今孑然一身,视名利富贵如浮云。
照理说,智谋远在他之上的长史荀乐,更有能力执掌谛听坊。
可为何最终,是费诩这个武夫做了那个位置。
姜叔夜将那日小东湖白衣国士对他的评价,悉数说予了面无表情的执事郎。
费诩听罢,仰天长叹。
“知我者,白衣国士呐!”
姜叔夜顿了顿,继续道:“三郎逍遥惯了,本无意入朝为官,奈何家姐姜婉儿力推新政,却是阻力重重,千难万险,严党和满天下的门阀士族们,视她如洪水勐兽,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新政一旦无疾而终,天下黎民又当如何?望费叔摒弃前嫌,权利相助三郎铲除奸佞,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