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业坊,安阳侯府。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送客!”
姜叔夜说完,一屁股坐在宽大的花梨大椅上,翘起二郎腿啜了口新煮的蒙顶石花。
茶汤香气纯鲜,味甘隽永。
这茶又名“雀舌”,三炒三晾,产自剑南蒙山,乃是贡茶中的极品。
东夏神都得赐石花者,不出三位。
姜家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侯府正厅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不论是身边煮茶的婢女,还是斜靠廊柱双臂环抱的瘦老头儿,亦或是正襟危坐的美妇人,表情包各不相同。
而厅外的下人们,大都是一副“小侯爷吃错药”的神情。
“端木小姐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刚刚被册封永宁县主,也算门当户对啊!”
“可不是,听说还是仙脂评上榜的美人。”
“不对啊!小侯爷之前还求着家主早日完婚,这会儿怎么……反悔了?”
“哎!咱们侯府这位风流种子,估摸着是怕成了亲,愧对明义坊那些小娘子们!”
“……”
“你们发现没,三郎自从烧退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厅外下人们最后一句话,被小侯爷不经意听了去。
可他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桌上的青碧茶汤,双目灼灼。
能和屠帅之子攀亲家的,身份自是不一般。
当朝国舅爷的掌上明珠,端木瑾。
也就是被自己在卢府踹翻那位的堂姐。
两家都是名噪神都的豪门顶流,在外人看来,结为姻亲倒也正常。
但在穿越而来的姜叔夜眼里,却是大大的不妥!
端木家是盛极一时的外戚,可惜风评太差。
不仅在封地私占良田,鱼肉百姓,更是在府内豢养高手,勾连权贵,搞得神都一片乌烟瘴气。
从端木麟在卢府的行为,便可见一斑。
一次皇家夜宴中,国舅爷半醉之际提及两家结亲,姜候只当是酒后玩笑,不置可否。
没曾想,第二日端木家便派人来侯府议亲。
屠帅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用意几何,侯府上下没人猜得透……
又偏巧赶上南方楚越二州发生叛乱,这桩亲事也就被耽搁下来。
色迷心窍的前主觊觎仙脂评美人,可以理解。
可现在的姜叔夜心思通透,一眼就看明白其中玄机。
与端木家这样的外戚结亲,在波诡云谲的神都,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一来以安阳侯府今时今日的地位,根部不需要攀龙附凤。
遑论区区一个国舅府。
二则,端木一族太过招摇嚣狂,迟早有覆灭之危。
娶他家闺女,好日子能长吗?
远了不说,本就被朝堂清流攻讦的侯府,将更加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阿耶不表态,那是顾忌端木家女儿的另一重身份。
青冥学子,米祭酒的爱徒。
儒家与道门共同创立的这座旷世学府,王霸经略,屠龙之术不遑枚举……
米祭酒更是东陆“仙武评”前三甲,举世公认的一代儒圣!
姜候当日没有直接回绝,不为别的,只是留给曾今求学之地几分薄面而已。
现如今,由自己这么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亲口拒婚,总比阿耶出面妥当。
“得罪”一词谈不上,唯一的后遗症,便是毁了端木小姐的清誉。
没办法,谁让她投错胎了呢!
再加上端木麟的行为,更是让姜叔夜对端木一族心生厌恶。
结亲?
下辈子吧!
这时,前来议亲的锦袍中年人青筋暴起,近乎咆哮般喝道:“你们安阳侯府,莫欺人太甚!”
字字铿锵,声若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土簌簌而落。
前来议亲的中年人是端木家的三爷,端木仲,端木麟的亲老子。
姜叔夜放下茶盏,先是冲着身旁水灵的婢女微微一笑,问道:“香炉熄了?有点儿……臭!”
“没……没啊,那不燃着呢!”
婢女放下茶勺,指了指小侯爷左手边的香炉,抿嘴偷笑。
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都传到了中年人耳中。
端木仲定了定神,压住心中怒火道:“儿女亲事,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恐怕还轮不到小侯爷做主吧?况且我家瑾儿如今贵为县主,配你侯府,绰绰有余!”
这位端木三爷说话的口气虽是缓和了些,可依旧透着凌人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