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修当然知道羊皮的价格昂贵,鲜卑牧民知道燕魏二国即将有一场恶战,更加不愿意便宜出售。
毕竟,有了羊皮会愈来愈贵的预期,哪个傻子愿意早早的就卖掉?
至于鲜卑首领的莫护跋,此人虽然亲魏,与燕国更有旧仇,不愿意把羊皮卖给燕国也在意料之中。
可这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他永远相信马克思同志的一句名言警句:“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换言之,只要价格给的高,莫护跋就算驻军把绵延的边境线都给围死了,牧民都有办法把羊给牵过来,这就是真正的趋利性。所谓断人财路,好比杀人父母,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可现在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有钱么?
这对百废俱兴的燕国来说,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支出,十几万套冬衣取暖,需要数十万张羊皮。
公孙修苦笑一声:“就算预算好,牧民也不会以低廉的价格出售,咱们要的数目也不是小数目,鲜卑牧民从三岁孩童到八十老妪,都知道羊皮的价格要涨价了。”
面对牧民也不能抢、不能不给钱,否则的话,今后就再也买不到任何东西,燕国也是常年跟鲜卑牧民购买战马,这是老习惯了。
现在曹爽即将征辽,又不能大肆得罪鲜卑,不然又得群起而攻之。
除非自己在互市方面有办法能让鲜卑的牧民,乖乖地把羊皮奉上。
邓艾摇头道:“王上,臣以为还是用葛麻作为军衣吧。若不暖和则填塞丝絮补缝,也就是了。鲜卑牧民这一来羊皮卖得甚贵,二来王上所需的是数十万头羊,并非小数目,鲜卑牧民还得把活羊给宰了……”
公孙修闻言豁然开朗,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那不如把羊也一起买回来?”
“这——王上,咱们买羊皮就已耗心耗神,这还得把整只羊给买了,开销不可谓不大,羊皮只是羊身上的边角之物,其肉质更贵,岂不是要花上七八倍的价钱?”
邓艾大觉无语,觉得燕王这一想法异想天开了。
他哈哈一笑,心中已有了个模湖的概念,询问道:“孤馋极了鲜卑牧民的牛羊,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要我们的东西么?大不了互相交换呀,只不过咱们的要更有价值才行。”
邓艾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说道:“牧民所需要的,无非就是丝绸、粮食之类的,可这些东西本身就极为珍贵,拿去换了一来没必要,二来大燕也紧缺。”
他在殿中来回地踱步,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东西可以换的,从这一层面上的,钱几乎没了作用,拿钱换也只是按斤称量似的。而且历朝历代不愿拿铜钱跟游牧民族换马匹的原因就在于,钱币更容易会铸为兵器,只能按照最原始化的——以物易物的方式。
一想到换马,脑子里不由得蹦出“茶马古道”四字,他一个激励,也忘了是地理书的还是历史书上看来的,正色道:“假如以茶换羊,如何?”
“茶?”
邓艾有些不解:“拿这个也能换么?可是大燕境内并无茶。”
公孙修道:“孤当然知道,魏国有茶也不会给我们,茶虽起于巴蜀,可蜀国山高皇帝远,不在考虑范围内。”
邓艾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那只有吴国了。”
他欣然点头,笑道:“是啊,咱们可以跟吴国换茶,再将茶拿去跟鲜卑牧民换羊,这事也就促成了。”
邓艾有些不解:“王上为何认为鲜卑牧民会需要茶呢?茶虽珍贵,可也不及牛羊值钱。”
“哎——大将军此言差矣,所谓经商之道,不出九字:‘辨贵贱,调余缺,度远近’。一样东西,只要变换了地方、时间、需求,价格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正是橘生淮北则为枳。”
他抬头瞧了眼天色,夕阳西下,正值用膳的阶段,恰好贾范也走了进来,道:“该用膳了,大将军跟御史留下来一起用膳。”
邓艾、贾范二人道谢,可并不知燕王是何意思。
今夜燕王宫中的晚膳,也在公孙修的特别嘱咐中,从平日里安排的食谱轮换,改为了牛羊宴。
公孙修居上座,邓贾二人分座左右。邓艾腹中确实有些饥饿,毕竟东奔西跑了半天,腹中尚未进食。可当膳食端上来了,他就有些傻眼。
一共是六道菜,分别是烤羊腿、烤羊腰、烤牛排、肥牛、牛筋,就连唯一的汤,都是牛羊混杂汤。
都是肉类,浑然没有一片绿色蔬菜。
公孙修呵呵一笑:“咱们也学一下鲜卑人的吃法,牛羊大宴。”
说罢,夹了块大小适中的羊腰送入口中。
邓艾跟贾范对视一眼,心想大王必有深意,当即也跟着尝了起来。
虽然都是肉类,好在燕王宫的庖厨也是一流好手,整治的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
邓艾初时浅尝,大觉好吃,忍不住大块朵颐。可吃到有七八分饱,嘴上都是油渍,鼻息都带着牛羊混合的腥膻味,虽说腹中仍能再吃上几许,只觉难受至极。
他甚至觉得自己三个月都不想吃这些牛羊肉了。
贾范也是如此,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更是吃不得如此荤腥的食物,脸色涨红,有些想要干呕的样子,苦笑道:“王上的晚膳,当真是绝妙。”
“二位不要勉强了。”
公孙修忍俊不禁,当即命身边的侍女,说道:“去将吴国送来的茶饼烹煮,给大将军、御史喝一下解腻。”
侍女连忙应是,快步出殿去取茶。不一会儿,便端来一只红炉,放在殿中架设的火盆上,往红炉中加入清水,待开水滚烫,再从一只木盒内,取出一块黑黝黝的茶饼,轻轻一掰,往红炉中投入几块。
茶饼立即遇水而化,茶叶随之展开,便好似膨胀开来。茶色略显红暗,若有若无的清香弥漫在半空中。
侍女分别给邓艾、贾范二人倒了一杯,公孙修右手虚抬,笑道:“二位不妨尝一下。”
邓艾轻轻把茶吹得凉了些,一小口一小口地撮入口中,只觉味道微涩微苦,清香萦绕,到得后来,竟觉舌底生津,回甘无穷。他惊喜不已,方才略有醉腻的腥膻味似也没了,喜道:“臣总算明白,王上为何认为能以茶饼换牛羊了,道理便在这一壶清茗之中。”
贾范也放下茶杯,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鲜卑人若是识得茶饼,必然哄抢一番。”
公孙修手端茶杯,打趣道:“不错。就是苦了二位爱卿,陪孤吃了一顿如此油腻腥膻的牛羊宴,明明已吃不下了,口腹作呕,却是不敢言语。”
三人一齐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