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传连忙跪下,却被他一手托住腋下,将其扶了起来,低声道:“此处人多,孤不想透露身份。”
柳传表示忠心道:“王上,小人承曾祖之遗志,乃因昔年政治混乱,入朝为官唯恐族人被害,是以作壁上观。现在新王登基,有神武之姿,小人眼拙,愿往朝中为官,举家报国。”
公孙修登时面露微笑,心想你愿意为官,今后可就要在襄平蹲着,柳氏造船也可为燕国效力,点头道:“你若有此意,那就举家入朝为官,封其官职,赐其爵位,孤会一切安排妥当。昔年孤的祖父英年早逝,公孙恭代掌辽东,父王为争夺太守之位,以及前年强行自立为王,惹得燕魏交战。如今已经揭过去了,有孤在此,燕国决不会重蹈覆辙。”
“王上放心,小人一定竭力辅佐。”
柳传也知道新继任的燕王非同凡人,他虽不在朝中为官,可昔日的宾客门生受其恩惠,遍布辽东,多少也有所听闻。他暗自想到:“只不知燕王所说的造船术,是否真的胜过我柳氏的百年工艺?”
他现在也只得遵照公孙修的暗示,乖乖的入朝为官。一来是政治明确,王上赏罚分明,今后大有作为;二来也是给全族一个护身符,柳氏造船业已经是成建制的规模,若不投于燕王的麾下,早晚有被清算、排除异己的风险,与其家破人亡的被收编,倒不如自己主动入朝为官。
公孙修心下暗喜,正色道:“孤的造船秘术,尚且只是一个猜想,其图纸、样式、大小都未确定下来,可绝对胜过你船坞中的任何一艘船。”
众人一行赶至海边,公孙修瞧着眼前的大船,心下好奇,笑道:“既来此地,要登船瞧一瞧。”
柳传引着公孙修上船去,随身的九名扈从也跟着上船。
公孙修望着眼前的船虽是民船,可宽敞大气,足能载近百名士兵于船上,只要把武器配备上,这船也能算得上战舰。他点了点头:“这船质量看起来可以,你在下面侯着吧,孤在此转一转。”
柳传听燕王这样说,只得在船下伺候。
公孙修在船舱内转了一圈,对着船壁敲敲打打,验证一下结实的程度,暗想:“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龙骨,船虽然沉重,可吃水不深,容易头重脚轻,行驶起来也颇为缓慢。有龙骨的船可沉水大半,因此并不会影响行船的稳定性,反而大大减少了船只前行的阻力,节省了动力,保证了船行的速度。”
他兴致一起来,走出船舱,对船家笑道:“掌舵扬帆,出海一圈。”
那船家可不知眼前的少年便是燕王,还以为只是柳氏的宾客,打趣道:“你可怕头晕,若不怕的话,就在甲板上看海景。”
“老船家,你且放心,我可不会晕船的。”公孙修哈哈一笑。
船家当即命几个水手打开船帆,将船锚也收了上来,晚风拂来,海风渐强,那船帆吃饱了风,鼓成半圆形,缓缓驶出海岸。
侯在岸边的柳传一时没注意,民船已驶出七八丈远,不免吃了一惊,燕王怎能独自出海,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柳氏举族都得陪葬啊,连忙边跑边呼喊,下半身都泡在水里,急忙呼喊道:“王上——王上——”
可船已经远离岸边,风声猎猎,哪里听得到他的呼声。
公孙修站在船头,眺目远望,遥见水天相接处,落日余晖撒遍海面,熠熠生辉,红日烧赤了半边长天,日渐西堕,好似要沉入大海一般。
他闭上眼睛,感受海风拂过脸颊,淡淡的咸腥味若有若无的弥漫,这还是他这一年来精神最放松的时刻。远离战争政治的勾心斗角跟尔虞我诈,只享受这一片刻的寄慰。
船家拍击船舷,唱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清风徐徐,晚霞漫天。
众人站在甲板上,被海风吹得衣袍翻飞,公孙修眯着眼睛,此时恰好七八点雨星滴落,扈从道:“还是进船舱吧,快要下大雨了。”
公孙修摇摇头,向天展开双臂,笑道:“不碍事的,斜风细雨不须归。”
正在这时,前方有一艘船驶回来,公孙修眺目一望,只见那船制作可精美至极,做工上乘,比脚下这艘民船的造价不知贵出几许。
他手扶船舷,细细观看。
那船近得前来,甲板上有一妙龄的素衣女子席地而坐,身前搁置一副古琴,身侧立着胖大丫鬟,肉脸肉手,手捧清茗伺候一旁。
只见素衣女子轻轻波动琴弦,曼妙的琴音传来。
素衣女子约有二十岁上下,生得便好似画中仙子,云尘不染,瞧着甚是赏心悦目。
他身为燕王,若论美人已不知见过几许,早已对美貌看得不是很重,可这女子的出尘之气、倾国之姿,让公孙修发自肺腑的感叹:“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终究还是一个颜控罢了。”
素衣女子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一触,前者目光清冷,后者目光坦然,眼含笑意。
那女子有些薄怒,垂下眼帘,轻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乘我柳家的客船出海?”
公孙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是柳氏中人,看这年纪倒有可能是柳氏兄弟的族妹,心想:“这女子可当真是绝色。”笑道:“我是从襄平来的,姑娘怎么称呼?”
素衣女子哦了一声,道:“你是从襄平逃难来的?”
公孙修一愣:“逃难?”
素衣女子道:“襄平去年为水所淹,受高句丽、鲜卑围攻,难道你不是逃难来得么?”
“不是,燕王仁政爱民,治下百姓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战乱只是一时的,现在早已恢复。”
公孙修心下好笑,随即又想:“司马懿征辽东之时,定然有不少的名士、人才为避兵祸,逃到沓渚的柳氏家中成为门客。”
难怪自己问她姓名,她避而不答还自顾自的询问起来了,原来是把他当成柳传的手下了。
素衣女子点了点头,垂下眼帘。
公孙修笑道:“姑娘弹的曲子,听来甚是好听,不知是何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