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让“沈承欢”无力反驳。
不过即便是花怜本人此时就在这,就这么直白的、完完整整听完叶鸢这一整套说辞,花怜内心也不悲恸,像是早知此事一般。
而事实上,也确实早知如此。早在十年前,他所做的那一切不被认可、不被接受的事情开始,他就会知道,最坏的下场是什么,而且在十里红一战之前,不,甚至更早,在他决定修习那些所谓的“邪术”、“禁术”之时,他就已经预测过无数次了。
就连他最在意的那些人,比如……比如叶泠月,在知道这些事之后,会怎么看待他,即便是在死去的这十年,花怜作为一只孤魂野鬼,那样的场面,他也想过无数次。
默然片刻,花怜道,“有些事情,并不能看表面,也许事情本身,并不是如此,就比如昨夜的蛇妖,原本并无意为祸一方,但被施术者控制了,自己都不能决定自己的行为,要为他人所用,这也许就不是他的本意呢,再比如,你看到的那些所谓的邪术,有没有想过,创此道的人也有自己不得不为之的理由,再比如......”
听了花怜的话,叶鸢的脸上稍稍变了神色,但他嘴上依旧不留情,冷笑道,“呵,‘不得不为之’?‘不能看表面’?什么是事实?事实就是花怜在十里红血洗百家,仙门之中多少人丧命于此,你我皆是亲眼所见,狡辩不了,抵赖不得!”
“阿鸢!”叶泠月看了一眼花怜,眼中的晦涩不明让花怜为之一惊,见她继续说道,“这事以后再说。”
花怜还想说什么,但刚开口就被叶鸢拦拉下来。
他道:“沈二公子在此跟我辩论此事,我看大可不必。此番言乱你们沈家仙祖认可便好,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你也走了姓花的老路子,别怪我们叶家不留情面。”
花怜很想叹气,但好像又没气可叹,小辈们见气氛有些凝重,纷纷闭口不言,连视线都在躲避两人,生怕莫名拱了火。
花怜一动不动,叶鸢则是义愤填膺,仿佛心中憋闷还没撒完,见他咄咄逼人,小辈们耷拉着脑袋,不应一语。
半晌,阿宁扯了扯叶鸢的衣袖,小声的询问道,“小叔叔,我们不是要去薛家庄么,我们赶紧赶路吧。”
这怪异的气氛实在憋闷,花怜试图缓和一下,伸手作了个揖,是对长辈才有的礼数,谦谦有礼道,“叶家小叔叔,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失言了,还望见谅。”
叶鸢也不是小气的人,见花怜如此做派,想发火也发不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看他。
花怜见状,舒展眉头,笑道,“你再这么大声,非得惊着山洞里的那些‘贵人’不可,到时想跑也来不及了。”
一提山洞,果真有奇效,叶鸢顿时连哼都不哼了,瞪了花怜一眼,闭了嘴不再多言。
“大物”和玲珑还在树下静静地站着,丝毫没有被方才沉重的气氛影响到,一物一兽玩的不亦乐乎。
见叶鸢被花怜逗得不说话,叶泠月有些无奈,她拍了拍叶鸢的肩膀,唤了声,“阿鸢......”
谁知这是,一个粗哑的、撕裂般地声音响了起来,“阿鸢......”
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别说小辈们了,就连叶泠月和花怜两人,都不禁毛发直竖,一阵发憷。
几人扭过脸去,就看见一张无辜的脸,原本幽暗的双眸此时过于清澈争执,“大物”正一脸诚恳的看着这边。
作恶的欲望在花怜心中汹涌澎湃,他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怀好意地笑道,“叶小宗主,你们家的仙祖竟然会学舌了,还是学的你,真不赖!”
叶泠月道,“那我该多叫叫你,叫我叶家的仙祖也认识认识你。”
“大可不必!”叶鸢顿时火冒三丈,又惊又怒地冲着花怜大喊大叫道,“别辱我家先人的耳!”
平白吃了个哑巴亏,花怜不免心想:方才我作弄二月的时候,她嘴角上扬,似是心情愉悦,并未生气。看来十年来,她这人长大了,也比以前没意思多了,以前我总想撩她,她还知道臊,知道嗔,而且臊起来、嗔起来怪好玩,也好看。可如今呢,非但纹风不动,还学会反击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见叶泠月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散去,花怜此时心情大好,嗤嗤笑了两声,便道,“好歹也是和叶小宗主共度一夜的人了,怎么也算是半个叶家的人了吧,即便说与你们叶家仙祖听,也不会......”
花怜的胡言浪语还未来得及说完,忽然头顶一片暗,他正欲抬头去看,就见一袭白衣跃过了他的头顶,提起一脚,踹在家他的心口。
这一脚,险些让他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情形莫名熟悉,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只是这一次,踹他的是叶鸢,而不是叶泠月。
花怜一时不察,直愣愣地栽向后面,直接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沈二公子!”
一时间,眼前飘起一层金星,接着眼前短暂性的暗了一下,再睁眼,就见四五名叶家小辈们围着人形大坑,凄凄切切地看着他。
阿宁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沈二公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另一名少年附和道,“就是!这样的话......还是别说的好。”
“......”
花怜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玲珑“嗷呜”一声,几人再回头,便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向着地上的花怜砸了过去。
这下,花怜的眼前彻底黑了。
当眼前彻底黑成一片时,花怜听见四道声音——
“沈承欢!”
这一声,是叶鸢的。
“沈二公子!”
这一声,是叶家小辈们的。
“嗷呜嗷呜......”
这一声,是玲珑的。
“阿鸢......”
这一声,是一直躲在树下的“大物”的,也是此时正砸在他身上不起的那个大神!
似乎经过了很长时间,几人才把“大物”从他的上方挪开,两名小辈把他扶起来的时候,花怜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四肢的疼痛,不过值得庆幸,该在的都在,真好!
那个歪脖子树已经断了,被“大物”硬生生压断了,玲珑到底是只兽,此时竟还围在“大物”四周转悠,仿佛在检查他是否受伤,却不知真正受伤的那个人是他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