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上次陪着刘庆去过刘楷家里,这时带了父亲拜访刘府是轻车熟路。
门丁见两人蓬头垢面硬是不让其进去,两人在门口束手无策时,刘安急中生智在门外道:“我是县尉刘大人的从弟,上次与他来拜见过刘大人的,此次,也有要事相告,耽误了大人间的大事,你可担得起责任吗?”
这门丁也是被吓住了,听说县令府上有个门丁看不起一个衣衫褴褛上门赴宴的少年,谁知那少年竟做了大官,这不,当即就被开革了,自己可得慎重点,于是将此事一层一层报了上去。
刘楷听了有些疑惑,似是记得刘庆上次来府中给自己送糖时带了一个少年,可现在他来做什么?问下人道:“只他一人吗?刘庆呢?”
左右回道:“并未看见刘庆,不过旁边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说是有要事要奏。”
刘楷点点头放两人进了府,刘安来过一次并未觉得什么,那刘文敏左看看又摸摸,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觉得稀奇,什么都想带回家,不过府中没人说话,他也不敢开口询问。
管家见了他这样子笑道:“这走廊窄,大人在后院等你们。”
刘文敏低下腰赔笑道“人人都说:‘富贵人家住富贵房。’在外面见了大门,果然威武。那院墙比我们家一间房子还大还高。如今进了里面,越发齐整了;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可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
说着,一径离了走廊,远远望见刘楷拿着一对铁锤舞得虎虎生风。
离刘楷还有两三百步,刘文敏带着刘安扑通一声跪下了,口中直呼:“拜见县尉大人,大人身体康泰!”
管家对左右笑道:“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清客了。”正说着,只等刘楷耍完大锤,各自随便坐下,先有丫鬟挨人递了些点心,大家吃毕,刘楷手里拿着丝织手布,裹着一把木箸,按席摆下。调停已毕,然后归坐。
那刘文敏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合手,原是刘楷事前吩咐的,单拿了一双老年沉木的筷子与他。刘文敏说道:“这个叉巴子,比我们那里铁掀还沉,哪里拿的动他?”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氛。只见一个丫鬟端了一盘水煮的鸡肉上来,刘楷这边说声“请”,刘文敏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个老母鸡,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帮子,还要来夹,两眼直视,一声不语。众人先还发怔,后来一想,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管家在一旁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
刘文敏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得一个儿!”便伸筷子要夹,哪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筷子要亲自拣起来吃了。
几人吃完,丫鬟收拾停当。刘楷坐在上首,看着两人凛然道:“汝二人来此说是有要事要奏,如今饭也吃了,糖水也喝了,若是说不出什么来,要知道我刘府的饭也不是白吃的。”
刘文敏慌忙解释道:“有的!有的!我与那刘庆是叔侄,今日一早他便来我家里耀武扬威,我看不过教训了他几句,谁知他竟翻脸不认人,说要我夫妻二人好看,我儿气不过,平日与他最为要好都忍不住要杀了他!”
刘楷看了刘安一眼,道:“你二人来此,可有他人知晓?还有刘庆可知道令郎要杀他?”
刘文敏抢着答道:“无人晓得!除了拙荆无人晓得!那刘庆也不知道,他只当犬子与他还是好兄弟哩!”
“好!如此便是妙极!汝二人来的正是时候。来人,拿钱三贯与这贤父子。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上次来见你与你大哥感情颇深,为何现在又自行反目?”刘楷拍手称赞,心中又怕刘庆诡计多端,这父子是其派来耍什么诡计的,又见这孩子在一旁也不说话,当即试探道。
刘文敏见还未出力办事就有赏钱拿,哆哆嗦嗦拿了三贯钱,用力一拍刘安后背,咤道:“竖子!大人问你话呢!还不答话!”
刘安沉声道:“大人,吾乃刘安。刘庆不敬吾父,吾为人子,岂能放过他!”
刘楷哈哈大笑,站起来得意道:“好,好,好!虎子可当大用,听我的安排少不了汝父子的好处。刘庆啊刘庆,你自诩聪明、算无遗策,这次也落在我的手里!看你如何躲得掉!”
三人细声谋划一番,刘文敏又领了些赏钱,出了刘府,刘安问道:“阿翁,你为何在县丞面前凭空捏造,表兄根本没说过那话啊?”
刘文敏忽地停下来,狠狠抽了刘安一耳光,喝道:“竖子!我原以为你改了心性,谁知还是那糊涂虫。什么表兄?谁是你表兄?你现在没有表兄了,懂吗?那刘庆已是必死之人,你只按照县丞大人吩咐的办就是了,好好做事,大人都说了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刘安愣在原地,往昔种种浮上眼前,他有些迷茫,谁对谁错呢?
当刘安沉沉老矣,回顾一生,猛然发觉:什么时候遇见刘庆、什么时候带父亲拜访刘楷、何时选定了听从刘楷的安排,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自己心里,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