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勇平接到中介打来的电话是在三天以后一个上午的时间,那天上午刚好去客户那里催货款,带着要款无果的沮丧心情刚从客户公司出来的时候便接到了周彬彬打来的电话。
“郑总,我是小周。现在有一个厂房要转让的,你看下午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听到周彬彬说有厂房出租,郑勇平立马让他跟对方约好下午两点半的时间过来看厂。
中介说的那个厂房,离辉创五金所在的工业园区隔着两条街道的距离,相距不到两公里的路程。虽然都是同属一个街道办的管辖范围,但这个工厂却隐藏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偏僻角落,如果不是仔细去看的话还以为是一个废弃的厂房。
开车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到了那家工厂大门口,周彬彬已经笔直的站在那里等着了,旁边还停着一辆电动自行车,那是他经常带客户去看房的常用“座驾”。
郑勇平把车停好,下车朝周彬彬走去。
每次见到这个中介小伙永远都是梳着一头精致的头发,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打着一条黑色领带,一条紧身修长的西裤,再配上一双擦得黑亮的皮鞋。
“郑总,就是这家工厂的老板说要转让的。”周彬彬直接了当的说,表情总是浮现出中介常有的那副接人待客的笑脸。
正如给人第一印象的感觉,这个锌铁硼单层主体结构的厂房实在就像是一个被人废弃在一个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一栋废旧建筑。
大门是敞开的,厂门左边不锈钢字体的工厂招牌已经拆除,但是从存留在墙上那行深深的字体痕迹,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家有一定年限的公司了。
“SZ市美仑服饰有限公司。”郑勇平看着墙上的那行字体痕迹,念出了这家公司的名字。
“郑总,我们进去吧。”周彬彬领着郑勇平走进了厂房里面。
一头扎进厂房车间里头,并没有听到机器在运转的声音,安静的可怕。郑勇平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种机器停止运转的声音,这种安静的声音会使他彻夜不眠。
几十台缝纫机静悄悄的躺在车间里头,堆放杂乱的材料设备和其他工具挡住了正常走路的通道。
“老板在里面,我们从这边过去。”周彬彬小心的领着郑勇平继续往里头走。想必在此之前周彬彬已经先来过这里踩过点了。
走进工厂里头的一间隔板小屋,郑勇平见到了一个看起来五十出头的男子,地中海的发型异常醒目。
在周彬彬的介绍下,两个做实体的男人很快就因有共同的话题而愉快的交谈起来,头发秃顶的男子姓徐,叫徐昌华。
经过一番寒暄暖场之后,两人也正式谈到了今天的主题,周彬彬则一直默不出声端正的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话,然后还不时给两人添茶倒水。
“这个厂房是这条村里的物业,我之前跟他们签的租赁合同是十年期的,经营了不到七年的时间,现在还剩下三年多的租期,整个厂房的面积是九百多平方,现在每个月的租金是五万元。如果不是因为实在经营不下去,也不会走到关门转让的这一步。”对于现实的状况,徐昌华也毫不掩饰的说出了实情。
“难怪我一进来的时候,看到车间一个人都没有,机器都停工了。”郑勇平投以深表遗憾的目光看着徐昌华,“说实话,我们工厂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处于亏损状态,现在的实体行业真难做啊。”
“是啊,做我们实体这一行真是又苦又累、又劳民伤财,真是难啊!像我们做服装行业的,稍微跟不上市场的潮流和趋势,很快就被淘汰掉了。”徐昌华仿佛有一肚子苦水想倾倒出来。
“所以现在我们也只能缩小规模来做,能熬下去就不错了。”
“郑总的工厂开了多少年了?”
“从我爸开始开厂到现在,今年正好二十年了。”
“原来是家族企业啊,那很厉害了。我从事服装行业虽然也有三十多年了,不过自己开服装厂才做了不到七年的时间。像你们经营了二十年,一般的民营企业很少能够做到这么长时间的。”
“是啊,不过这一两年也是因为没怎么上心,工厂经营的不好。”
确实,过去两年郑勇平把太多的心思都花在了股市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投资上,忽略了自己原本的主业。
“做我们实体行业的,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一刻也松懈不下来啊。”
“徐总说的是。”
郑勇平用略显尴尬的笑容点头赞同道,这次的经历也实实在在的给了他一个教训。
“要不我带你先看看厂房的环境吧,要是合适的话你可以考虑租下来。”
“好啊,我也正想看一下。”
三人走出房间来到车间,徐昌华指着一排的缝纫机说:“员工早两个星期都遣散掉了,这几天正准备叫人清理掉这些机器设备,现在这些只能当废铁卖掉了。”
“这些机器看起来还是满新的。”
“是的,才使用了不到七年的时间,现在当二手货卖都没人要了,只能当废铁论斤卖了,不值钱了。”徐昌华用手触摸着其中一台缝纫机,眼里满是惋惜和不舍,“我们这个制衣车间是开放式的,郑总如果是想租来做五金的话,可能还需要分区间隔一下,然后按照你们的操作方式再重新装修一下。”
徐昌华又指了指屋顶,“我们这个虽然是锌铁硼结构的厂房,但用来放置制造五金的各种大型机器设备也是完全没问题的。这个季节的话车间可能会闷热一点,夏天需要多装几台工业风扇。不过这种厂房胜在租金优势,我想郑总应该对周边厂房的价格也有所了解吧,性价比你完全可以对比一下的。”
同等面积的话租金确实比现有的工厂要便宜很多,而且又不用搬离太远。当下最主要的就是缩小工厂规模,开源节流以及安抚好现有的员工,郑勇平心里一直在盘算着。
“这片区域最近会不会面临更新改造的问题?”
郑勇平有些担心万一租下来,又马上面临拆迁改造,这样会对工厂的经营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深圳现在的城市更新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长期来说我不敢保证,但这三年应该不会有任何变动我倒还是可以很肯定的。当初我跟村里的物业公司签合同的时候,我们在合同里也做了这方面的条款约定,租客的利益会得到保障,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这方面的情况。至于三年之后,是否有其他变化,是否还可以继续续租,租金会不会变动,那就是你跟村里去谈的事了。我只能保证转让给你这三年的利益不受影响。”徐昌华如实说道。
“徐总,那转让费要多少?”郑勇平问。
“当初村里的物业公司压了我八万的押金,现在算是中途退租,按照合同条款的约定,押金肯定是要不回来了,那我转让给你的话,我就只收八万的转让费好了,这个也不算过分吧,郑总。”
郑勇平没有说话,心里似乎在合计着接下来需要支出的每一笔费用。
看见郑勇平没有说话,徐昌华又说,“郑总也是做实业多年的人了,对每一笔账怎么用更划算肯定也是清清楚楚的,你也不用现在就答复要不要租下来,这两天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这厂房能够转让出去当然是最好了,转让不出去,那这些押金损失我自己也认了。”徐昌华又自嘲道,“关掉厂房了现在反而轻松了很多,以前睁眼闭眼想的都是一笔笔开支,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再去想它了,以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听到徐昌华的自嘲,郑勇平不知道是该感到辛酸,还是该感到羡慕。
“徐总,我考虑两三天再答复你。”临走前郑勇平留下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