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妍看着这画面,觉得很有喜感,这里是他们夫妻挑的地方,白茫茫的雪地,点缀一片绿,还真有一丝烟火气息。
再也不是冰寒,毫无生气了的不毛之地,要是这里原本的百姓,看到这场景,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逃离呢!
楚厉煊预计程显厚他们会找上门来,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程显厚扶着他祖父程太傅,还有以前的宋大将军宋俊康,一个是前太子伴读杨万林,宋俊康由他小孙子宋戴达扶着。
其实,宋俊康还很健朗,不需要扶,但是宋戴达死皮赖脸的要跟上来,他真心想见识一下镇南侯。
楚厉煊和姜欣妍听说他们到访,就喊赵郁去迎接,他们种菜种的满手泥,先回去洗手,整理一番再去见客。
姜欣妍倒是很佩服,两个年近七十岁的老人,能够在这苦寒的不毛之地生存下来,还如此长寿,想必是有点本事的。
赵郁带着五个人,进入他们平时吃饭的大蒙古包里,里面桌椅板凳齐全。
还有两盆燃得红彤彤的白炭,进入简易饭厅就很暖和,比他们那寒气逼人的岩洞,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呢!
程显厚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他们那一批流犯所有人都公认的,文韬武略的能人。
当他走进饭厅的时候,就有一种自行惭秽的感觉,同样是流犯,人家还是在灾荒之时到达的,这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了!
他们路上看到小孩笑得那么欢乐,没有一丝被流放的悲伤,大人们奋力的挥动锄头,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
程显厚回想起十二前,那时刚见过的宋爷爷一家和那些流犯们,一个个鬼哭狼嚎的,狼狈不堪没有一点人样。
程显厚虽然出生在北寒之地,但他小时候日子还是过得比一般的人要好得多。
因为,那个时候有宋爷爷接济他们,还有杨叔叔和王叔叔接济他们,现在看来跟镇南侯这偌大的饭厅相比还是不够看。
程显厚现在看着他们五个人,衣衫邋里邋遢,还一个个裹得像一个粽子,可还是感觉有点冷。
再瞧瞧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据说跟他年纪差不多,二十岁多一点点,人家是多么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再说这个大型的圆形屋子,是用许多木头做成的,这苦寒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木头,可惜他们没有想到。
屋顶是用许多木头横梁,再用野兽皮毛盖着的,雪可以自动滑落,不会停留在屋顶压垮屋子。
野兽皮毛他们也不是猎不到,而且因为他们常年要拿肉去换粮食吃,所以猎的野兽还很多,可惜他们没有想到!
饭厅里的桌椅都是木头做的,又牢固又好看,他们还是没有想到!
人家用几个烂铁锅,在烧黑黑的火屎(白炭),又没有烟,又不会熏到小孩。
那火屎是木头烧出来的,他们也不缺吧,可惜他们只知道不断的烧明火烤,火一灭就冷不溜秋的,要是柴没有干还熏得眼泪哗啦直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对比就把他这个自诩天才的能人,秒成了渣渣!
最不可思议的是,人家一来就刨开雪种蔬菜,当时他们的暗探回去一说,大家还笑话镇南侯莫不是傻子,雪地能够种出菜吗?
被他祖父狠狠的骂了大家一顿,大家是口服心不服,程显厚当时也很不以为然,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刨雪种菜的。
虽然这里之前的冬天,也有大白菜和萝卜吃,但都是秋季就种下去了,到了下雪时,已经可以吃了。
可是,他们刚刚一路走来,那绿油油的是什么呢?那是珍贵的蔬菜啊!
是他们往年用两斤肉才换一斤的蔬菜呢!他们从来就没有试过,还不自量力的取笑人家!
他们程家没有了宋家和杨家,还有孙家的接济,他们一家被县老爷一打压就饿得面黄肌瘦,苦不堪言。
还是他祖父和宋爷爷力挽狂澜,带着他们躲进了雪山,过着野人般的生活。
每天想的就是明天吃什么?还有每天担心的是没有官兵,敢追山野兽多如牛毛的深山,来他们的找茬。
他们的生活有什么乐趣?想吃饱!对未来有什么期待?每顿都吃饱!
他们对人生有什么计划?活下去!
程显厚压下沧桑的眼眸,“请问镇南侯,有时间过来见我们吗?”
“我们爷现在是流犯,这里没有镇南侯,程先生一定要镇南侯?”赵郁凉凉的问道。
“没有,我祖父和宋爷爷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拜访一下你们爷。”程显厚卑微的客气的说着。
“程老和宋老都当年是名震东辰的人物,本该我们夫妻俩去拜访二位,可惜上次你们不是很欢迎我们的样子,所以就不敢去打扰。”
程显厚被一道清脆又熟悉的声音惊到了,他抬眼望过,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拉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年纪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精致眉眼,明艳动人,就算是流放的几个月,都在风餐露宿的赶路,却依然有一种独特的美。
比他祖父画中的京城美人更胜一筹,他祖父的画可是公认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神来之笔,妙手丹青……
程显厚打量姜欣妍的时候,姜欣妍也在看饭厅的五个人,两个老头据说跟长公主祖母年纪差不多,还不到七十岁。
可是,这两个老头眼看有一百多岁的样子,脸上的褶子一条比一条深,就像沧桑都刻画在他们的脸上。
坐在火盆旁边,倒是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淡定自如。
挨着坐的那一个人,是那日妻子难产的那一个男人,姜欣妍当时还以为他是一个中年大叔呢!
后来才知道,他比楚厉煊还小一岁呢!此时他穿着厚厚的野兽皮,唇瓣因为寒风而显得干燥,都有些起皮了。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邃得像是一口枯井,原本精致的五官因为消瘦而显得刻薄起来,像是岁月打磨出来的一把刃,无声中透出一股萧条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