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唐军营地,王文佐让崔弘度依照中军官的吩咐让本队宿营,自己随王昭棠前去中军大营。一路上看到营地绵延十余里,炊烟如纤细的手指,自千百座营火中升起,全副武装的人坐在树下磨利武器,各式各样的旗帜飘扬风中,旗竿深深插进泥泞的地面。
“文佐,你看到没有!”王昭棠得意的指点道路两旁的士兵:“那边是宣润弩手、那是丹阳兵,最擅使藤牌短标、还有青州的长竿兵、善使长枪,还有——”
王文佐的视线随着王昭棠的手指移动,不时看到有人向他打招呼,看得出这个王昭棠的交友甚广,王文佐笑了笑:“看来各军的士气不错呀!”
“那当然,大唐关东之精锐,汇聚于此呀!”王昭棠得意的笑了笑,旋即压低声音问道:“可我听说百济叛贼颇为猖獗,不知——”
“是的!”王文佐点了点头:“我来的时候还遭遇了一队倭人!”
“还有倭人?”王昭棠吃了一惊:“那后来如何呢?”
“自然是被我击败了,还生俘了上百人!”王文佐笑道:“其中的魁首已经通过新罗人献俘了,算起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青州了!”
“文佐果然是好手段!”王昭棠翘起了大拇指:“你知道吗?这些俘虏会被送到长安,献于天子之前,你的名号也会上达天听,说不定也能凭此青云直上!”
“会有这等事?”王文佐愣住了,这些倭人俘虏有可能会被押送到长安去,但被送到天子之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毕竟当时的大唐是一个统治着众多异族的大帝国,天子身处九重之高,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哪里会有时间关注到俘虏了几個远方蛮夷这等小事,更不要说王文佐的名字了。
“这个兄弟你就不知道了吧!”王昭棠挥了挥手,示意左右让开了些,原本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王文佐颇为熟悉的笑容,他昔日在房产中介和保险推销员脸上经常看到:“我有个兄弟正好去京中上番,在南衙中当差,他在给我的信中提到,京师有倭人使节前来,已经滞留有些时日了!”
“有倭人使节?这倒是奇怪了,既然其派使节来,那就是要与我大唐通好,可为何又派兵援助百济叛党呢?难道那些倭人就不怕使节被杀吗?”
“兄弟你这就不明白了吧!”王昭棠笑道:“我那兄弟在信中说,这些倭人狂妄的很,不过一弹丸小国,竟然以为可以与我大唐分庭抗礼。据说其酋首在国书中自称‘日出天子’,而称我大唐皇帝为‘日落天子’,圣人就算再宽宏大度,如何忍得住?献俘于长安,天子定然会用将倭使请来,一同受俘,让他们见识一下上国天威!有这等事,兄弟你的名声如何会不上达天听?”
王文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作为穿越者,他自然无法像唐人们那样对天子有那种类似于半人半神的尊崇,但其手中生杀予夺的权柄却是不假的:“若是当真如此,那就承兄台吉言了!”
“什么叫当真如此!是定然如此!”王昭棠斩钉截铁的说:“若是我所料不错,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兵部的文书必会送到,王兄也会青云直上,到时可千万别忘记了在下!”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大帐之外,王昭棠进去通传,留下王文佐一人。寒风迎面吹来,头顶上大旗猎猎作响,远处的地平线下灰烟如絮般升起,也许如王昭棠所说的那样,千里之外的长安正在举行盛大的献俘仪式,天子会记住自己的名字,予以丰厚的赏赐,但自己首先必须活下来,高官厚禄对死人是没有用的。
“宣熊津都督府下宣节校尉王文佐晋见!”
“属下在!”王文佐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跟随着通传者走进帐篷,他发现帐篷里空旷的很——超过四十平方米一共只有三个人,坐在中间的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身着绯红色圆领宽袍,头戴罗纹幞头,眼袋很大,狮子鼻下是一张大嘴,肥厚的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手中正拿着一封书信看,另外两人都正当盛年,形容威武,脸上有掩藏不住的焦虑,王文佐不敢多看,赶忙敛衽下拜:“熊津都督府下宣节校尉王文佐参见大总管!”
老人没有理会王文佐,而是默默的将书信看完,然后将其凑到油灯旁,火焰在信纸上跳跃舔舐,只剩下一点纸角老人才将其丢入一旁的铜香炉中。
“百济那边形势如何?”
“下官官职卑微,对于百济的形势——”王文佐斟酌着语气,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晋见苏定方,并不知晓对方的脾气,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小心为上。
“你只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其他自有本官分辨!”老人打断了王文佐的话头,他仿佛有点疲惫,将自己的背脊靠在身后的皮毛软垫上,双目微闭。
“是!”王文佐低垂下头:“下官离开百济前围攻任存城不下,叛军主力回援,我军不得不撤兵回到泗沘。下官受命中途曾经与倭人交锋,从其俘虏口中得知,倭人已经派出援兵支持叛军首领!”
“嗯,难怪你们只有这点人马来!你与倭人交过手,觉得他们如何?”老人睁开双眼,看了看王文佐:“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总管!”王文佐小心的在一旁的胡床上落下半边屁股:“末将当时与倭人是在海上交的手,其兵甲弓矢皆无可取之处,而军令一下,士卒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嗯!”老人点了点头:“俘获的倭人甲仗你可有带来?”
“军中还有留存一二,大总管若是想看,末将立刻令人取来!”
“速速取来!”
“是!”王文佐应了一声,出帐外叫来随从,重新回到帐中等待,不过片刻功夫,便送来了,是一柄丸木弓,一领两档铠,一杆短枪,一柄环首刀,老人拿起丸木弓拉了拉,又看了看两档铠,试了试刀锋矛尖的钢口,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他挥了挥袖子,示意将其拿下去,对王文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