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岑曾,舍命相救的岑曾,林穆慌乱的转身,浑身是血的岑曾正在大口大口的饮着曹吉递来的水。
林穆迅速稳定下来,冷静的了解大殿此刻的火情以及扑救情况,大殿起火是在火势较大时才被发现,那时流苏就已经去禀告了太后,太后及时过来组织安排了扑救火灾和救援林穆的相关事宜。此刻听说林穆已经救了出来,就带着流苏过来。
“你没事吧?”太后冷静沉稳。
“多谢大娘娘关心,儿臣无事。”
“无事就好,此次多亏了岑曾,当厚赏。”
岑曾慌忙跪下道:“护佑官家平安乃臣之责任,如今臣护驾不利,险些来迟,如今官家无事,臣只求不治重罪而已,何敢提恩赏之事?”
林穆赶紧上前扶起岑曾,言辞恳切道:“快起来。我方才昏昏沉沉的,若不是你救我及时,咱们差点就来生再见了,你我兄弟之间说赏字确实见外,可是我不送你些礼物,怎么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呢?你不要把这些当做恩赏,就当做我作为朋友的赠予,可以吗?”
流苏满眼的担心在林穆和岑曾身上游离,看岑曾时还有一丝心痛和温柔。而太后则是一贯的沉稳冷静,道:“看来咱们的官家还没有被这火给烧糊涂,还是赏罚分明的,如今恩赏的事情说完了,该说说怎么罚翠微殿里那个贱妇的事情了吧。”
岑曾,曹吉和流苏垂下眼睑,想避开林穆的眼神,林穆的声音颤抖,问:“儿斗胆,请大娘娘明示,为何要罚落云?”
太后一声冷笑,道:“呵,和先帝一个样子,被身边的女子都要害死了还神情款款呢。流苏,你和咱们的官家说说,为什么。”
流苏有些为难,但是看了看太后的神情,还是恭顺的开了口:“官家,此次勤政殿纵火一案,淑妃娘娘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林穆一脸错愕,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多亏曹吉眼疾手快。
太后则坐在小黄门搬来的椅子上,然后安排岑曾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而太后只准备了这两把椅子,曹吉无奈,只得用手扶着林穆。
“官家,此事是大案,背后情况复杂,太后,岑曾曹吉和婢子猜测,应当是刘淑妃伙同二皇子,妄图谋害官家,篡位夺权,然而刘淑妃和二皇子勾结的证据尚未寻到。只是此次勤政殿纵火,人证物证俱在,淑妃娘娘是抵赖不掉的。”
“流苏啊,你在宫里也许久了,如今是御前的宫女,那个贱妇犯下这样的大罪,你怎么还称她淑妃?”太后端着茶杯看戏似的坐着道。
“是,婢子知错。官家,请允许婢子呈上物证人证。”
而后一堆小黄门或捧着托盘,或押着人鱼贯而入,流苏走到他们身边,依着顺序一样一样解释给林穆听。
“首先,此次叛贼元尚乃刘落云所荐,火起之前,他曾哄骗我去画院为官家娶孤鹜落霞图,画院与勤政殿相去甚远,此举大有支开婢子之意。而同时元尚也调离了勤政殿周围的其余小黄门宫女和侍卫,甚至是拿着官家您的御令,婢子敢问官家,这真的是官家的意思吗?”
“火起扑救之时,太后娘娘发现火势燃烧迅猛,不像是寻常失火,且这火焰大有越扑救越猛烈之势,于是猜测应该是有人妄图谋害官家,给勤政殿里事先撒了猛火油。猛火油乃西域地下挖掘出,再经过凝炼所得,乌黑色,有刺激性味道,轻易洗不去。太后娘娘明断,火速羁押元尚,且发现猛火油的痕迹,一番讯问,他也承认是他故意纵火。而指使他纵火的,正是刘落云,那猛火油也是刘落云给他的,刘落云许他事成之后给钱财无数,且拿元尚的幼妹相要挟,而元尚的幼妹就在翠微殿当差。其余协助元尚纵火的小黄门也大都和翠微殿有关。”流苏鄙夷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元尚。
“这个药是西域的一种迷药,掺在膳食里无色无味,而服食过的人则会昏昏沉沉,如入梦中。太后方才见火势如此,官家都不曾有求救或自救的行为,便推断官家的膳食似乎被人做了手脚,官家饮食宫里都留了些样以备查验,唯有刘落云送来的汤品未留样。太后及时派人去翠微殿小厨房查验,发现锅边的药粉,送去检验就是这种药。翠微殿诸人移交宫正司后,翠微殿的一个宫女畏罪,交代了曾经帮淑,帮刘落云与宫外的人交接过这种药。”
“而岑曾此番出宫是帮官家接曾厚大人入京,安顿好曾厚大人后在回宫的路上,却遭遇一伙儿武功高强的刺客,那些刺客身轻如燕,和岑曾缠斗,下手之狠辣,险些要了岑曾的命!”流苏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眼里噙满了泪,曹吉也转身看岑曾,而岑曾倒是好像无所谓,似乎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低着头,以平静回应流苏的激动。
流苏短暂的平复了一下才继续道:“好在岑曾的功夫比他们想象的要好些,又兼他身上常备些毒粉,才顺利脱困。他在搜刺客的身的时候,只发现,发现在刺客头目身上,揣着一个荷包,荷包里是一封刘落云的亲笔信。然而太后娘娘却觉得刘落云区区一个后宫妇人,不足以有这种通天的本事号令这些刺客,肯定是有人刻意栽赃,不过太后审问之时,刘落云却毫不犹豫的认下了这件事,太后觉得蹊跷,是以才在纵火案铁证如山下,留了她一条性命。”
“而且,而且……”流苏为难的看了一眼太后,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而太后则优雅的饮了一口茶道:“流苏,继续说呀,这些事情咱们不能欺瞒官家。”
流苏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林穆,继续道:“而且事发之前,刘落云就秘密安排了她的小儿子出宫,却任由大皇子继续留在宫里。太后娘娘觉得此事依然蹊跷,想调当年的医官,而那位服侍刘落云的医官早已下落不明,唯有脉案还在,太后请自己身边的马医官查验,马医官依据脉案和其他医官的供词,推断很有可能当年刘落云的早产其实有问题,若是这么推断的话,刘落云怀孕的准确时间应该是大历十三年六月,而彼时,官家正在从临县回京的路上。”流苏的声音越来越小,曹吉和岑曾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大。
林穆面色惨白如死灰,整个人僵在原地。
而太后则优雅的把茶杯交给自己身边的宫娥,又端了端身子才开口道:“官家你看,这些都是多么愚蠢浅薄的伎俩,她用的这些人又是多么的靠不住,这些手段和这些人与你在朝堂上遇见的明争暗斗相比,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然而你为什么躲过了那些好手段,却险些丧命在这些拙劣的手段之下呢?”
她的声音清冷威严,撞击着夜色,却有着令人震撼的力量。
林穆没有答话,只是嗫喏着。
太后还是用这种声音开口道:“险些害死你的不是这些拙劣的手段,而是你盲目的爱和信任,你被所谓的爱蒙上了眼睛,你被你盲目的信任暴露在奸人的利刃之下。就像先帝明明知道他与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是那样的不堪大用,却还是几次三番想动摇你的太子位,甚至在临终之前,不惜给他经营了一辈子的江山埋下隐患。而你呢,我多少次劝你,劝你清醒的审视审视你枕边的人,可是你可曾反思过?林穆,深爱有时就像是毒酒,妄图用深爱来温暖人心,无异于饮鸩止渴。”
林穆捂着脸,微微啜泣,良久后才问了一句:“大娘娘把她关在了那里,我想见见她。”
太后知道自己的劝说已经奏效,她也了解林穆的为人,所以这次见面只能加速刘落云的死亡,于是她大度的说:“流苏,你陪官家到宫正司去吧。”
宫正司的烛火昏暗,血腥味儿夹杂着汗臭味儿扑面而来,流苏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口鼻,而林穆好像浑然不知似的,只是疾步向前走,甩开了流苏一大截,流苏小跑着跟上去,和迎面来的司正说了几句话后,引着林穆到了一个整洁干净的房间里。
林穆端坐,流落云跪在地上,她早已被换上了囚徒的衣服,满头华丽的首饰也不见了,只是头发散乱,她脸上的妆斑驳着。林穆和她长久的对视,他们曾经在月下,在花前,这样长久的凝视,可是林穆却没想到,最后一面竟然是这样的不堪。
“说说吧,为什么?”
她不开口,只是看着林穆。
林穆似乎也不着急问出什么,又或许他好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理了理袖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初次见你,是在二皇子的府上,那时的你抱着琵琶,轻轻弹奏,那种淡然的样子,让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后来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心里装着的是二皇子,可是他却并不珍惜你,你伤心欲绝,是我把你接到东宫,安慰你,疼爱你。”林穆说道这里哽咽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我原以为你是爱我的,你说你想陪着我,我便为了你去真刀真枪的立功,才换来你入府,除了没能给你正妻的名位,我什么没给你呢?你得到的甚至远远比一个正妻多!我是那样专注的爱你,疼你,我了解你的喜好,我全心全意的奉承你,想要讨你高兴,我不明白,就算是换不来你的爱,为何会换来你的杀意呢?”
“因为我根本不爱你,官家,你不懂爱。爱能让一个人奋不顾身,它不会因为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对你好就产生,如果一个人不爱你,你对她的好是负担。”
林穆一声冷笑,流苏担忧的看着林穆,她服侍林穆多年,好像还从未见林穆这般盛怒过,周遭的空气好像凝滞了一样。
“那你爱谁呢?你又是为了谁,做这种谋逆之事?”
刘落云还是那般倔强的不开口,林穆则冷静的问:“是我二弟吧。那你谋逆这件事,可是他指使你做的?”
“当然不是!”她情绪忽然激动,“这件事不是他指使我做的,是我自己愿意为了他做的。林穆,你看看,他是那么的风流倜傥,他的一言一行是那么的动人,而你呢?你只会像一只狗一样讨好我,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的厌恶你碰我,是,被他拒绝我是很懊恼,可是他后来知道了我的好,还是和我有了一个孩子,所以我愿意为了他,愿意为了我的孩子赌一把。如果你死了,二皇子一定能坐皇位。”
刘落云这番话很显然是故意想激怒林穆,然而林穆却还是平静道:“好吧,就算今天我葬身火海了,二皇子坐了我的位置,他又能给你什么好处呢?你知不知道,派出的刺杀岑曾的刺客身上,有着你的亲笔信,他这是要把你推到前面去,给他顶罪,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死吗?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供出他来,或许九泉之下,你们可以做个伴儿。”
然而刘落云却并没有招供的意思,林穆和她对视着。
“林穆,你恨我吗?”
林穆没有答他的问题,只是扭头看着窗外闪烁的星斗,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不该是你这般。”然后就起身,和流苏一起走进将要亮起来的夜色里。
颁布了赐死刘落云全力搜查刘落云幼子的圣旨之后,林穆又搜集证据,诛杀了一部分二皇子的党羽,遗憾的是没有证据直接指向二皇子谋逆,所以二皇子没什么大事,只是伤了在朝堂上的元气,被林穆流放在外。曾厚回京拜相,林穆和他们一起筹划了朝堂新的方向。
在这件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的时候,林穆在一个夜晚,独自坐在漫天星辰下,一杯一杯的饮,终于感染了一场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