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的精神坏到了极点,他在一早将自己最不得意的笨蛋弟子赶了出去,就是因为他已经渐渐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总会有一种**与精神分离的感觉。
他笨拙又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一点一点抚平着任何一点褶皱的地方。
他已经没有更多气力,但仍旧缓慢而坚定的换着衣服,他重新穿上了盛年巡演时常穿的那身演出服,领结打好。已经衰败的腐朽身体撑不住那样精致优雅而突显身材的服装。
他的精神,他的技巧,他的衣着形体,他的钢琴,都已经不再是此间顶点。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如此朽态。
步履踉跄缓慢,他重新坐在钢琴前,勉强挺直着自己的身体,不堪重负的脊椎传递的清脆声音让他格外难过,他只能略屈着身体,看着立式钢琴上熟悉的博兰斯勒字眼。
手掌被皱纹覆盖,他凝望自己老态毕现的手掌,随后洒脱的一笑。
他好像借助这双手,看见了贝多芬,看见了恩师车尔尼,看见了那个毒舌傲慢空长他多岁的肖邦。
他看见了帕格尼尼,看见了门德尔松。
这些或德高望重,或情致浪漫,或暴躁如火,或温柔冷静的老家伙们,来接他这个老家伙了。
李斯特回望着身后,空无一物的背后仿佛也有来者的目光。他哈哈大笑,让自己的脊椎都被牵扯的疼痛。
他身后,是德彪西,是齐夫拉,是霍洛维茨,是两位鲁宾斯坦。是所有后来者,又是所有知音。
他望到最后,是一位古板,枯燥,努力,认真,没有天赋的东方年轻人的形象。
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宋惑。
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学生。
这么多人在听他的谢幕演出,他可不能让他们失望,于是,他真正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力都透支出来。
他的脊椎僵硬徒劳地想要阻止,但他全然不顾这一切,一点一点与破旧的身体做着斗争,他的身体渐渐直起,极度专注认真,充满着教条式的直身演奏的模样,越过了两百年的时间长河,被无数人传颂着。
他的脸颊挂着一层薄汗,疼痛没能扭曲他从容的脸颊,但还是让机体显得狼狈。
手指圆融触键转音,交叉手或是双重颤音对于他来说竟如喝水一般简单。
“弗朗茨.李斯特先生的谢幕演出,现在开始。”
他的手指重现着往昔弹奏只现残影的灵魂与准确,音符穿越过窗口传递到千家万户的耳中,以老朽的姿态弹出不朽的乐章!
巴黎城陷入诡异的静谧之中,熟悉的编号为S.140—3的旋律仿佛钻进了每一位市民的耳中,他们真的停下来自己做的事情,在耳边听着根本不可能传递到的旋律。
最极致的情感催生最完美的谢幕演出,仍旧年轻热情又优雅体贴的卡洛琳虚影倚在李斯特的钢琴旁,一如几十年前那样。
“哦,我没想到,你也来看我了。你还是那样漂亮,我却老了。”
卡洛琳摇了摇头,她凑在李斯特的身边,只是亲昵地将头靠在李斯特肩膀。
以后的日子,你我都会在一起。
一起年轻,一起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