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带着些肃杀的凉意在人们身边打转，大家都忍不住紧了紧衣服领口防止风灌进去。

“这天说冷就冷了。”

君志鹏低头走在街上和普通的中年男子一样，手里拎着两袋子菜，和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他走进了一个老小区，踏进一座公寓楼，慢慢爬着楼梯。

楼梯墙边都贴满了小广告，边边角角的墙皮已经脱落了。他扶着掉漆的扶手慢慢走着，经过住户时隐约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说话声或笑闹声，老楼隔音不太好，他也不在意，慢慢爬到了三楼，走到305门口正要拿出钥匙开门，突然听到了对面晃荡地防盗门开门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一家三口。年轻的男人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女孩，女孩胖嘟嘟的，被她爸爸逗得咯咯咯地笑。年轻女人边关门边轻声训斥这两父女，让他们小点声，但语气听着也是带着笑意的。

“啊，爷爷好！”

小女孩看到了君志鹏，脆生生地打起了招呼，弯弯的眼角、红扑扑的脸颊，像个年画娃娃。君志鹏没想到会对他打招呼，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抖了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家小孩比较调皮，打扰你了。”年轻男人马上道歉了起来，无奈地让小女孩以后别见到人就那么热情。

“真不好意思，我们女儿平时也不吵闹的，今天她生日就有点兴奋。”女主人也上前道歉，担心邻居老人会嫌弃他家小孩会吵闹。毕竟之前在这里住的老人就不喜欢他们家女儿。

“没事的，我不在意。”君志鹏露出了慈善的微笑，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生日快乐小寿星，今天要吃大蛋糕啊。”

他看着被逗乐的女孩，久违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自从君家出事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谢谢您了哈，您是前两天新搬来的吧，我姓丁，以后多多关照啊叔叔。”男主人看到君志鹏随和的模样，开朗地露出了笑容，自我介绍了起来。

“我姓君。”

男主人还想聊天，但楼梯狭窄，一家三口站着挡住了从楼上下来的住客。女主人白了男主人一眼，男人立刻噤了声。

“叔叔下次我们再聊吧，天气冷，早点进屋。”女主人客气地说。

君志鹏点了点头，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关门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小女孩对他笑着挥手。

“爷爷再见！”

孩童稚嫩的声音飘荡在楼道里，“爷爷”的称呼令君志鹏愣了神。

如烟的孩子出世后，也是叫他“外公”的吧。

他关上了门，隔绝了刚刚楼道里的热闹，屋里依旧清冷一片。

时隔二十多年，他终于去看望了那个他亏欠一生的女人。黑白照片里的她还是那样年轻，笑语嫣然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来笑着叫他的名字。

当晚他就买下了当年他们的出租房，搬了进去。

许久没下厨的君志鹏不太娴熟的点火，给自己下了碗面条。

水咕嘟嘟的响着，他站在厨房灶台前，白炽灯发出冷冷的光照在他身上。

他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后悔吗？

不后悔，他回答。因为后悔只能让人迷失在过去，不后悔，才能继续往前走。

但此时此刻，他想后悔了。

他曾经所拥有那么多的美好，那么平淡，又那么幸福。他上班，她画画，过着平淡的生活，抚养女儿慢慢长大、嫁人、组建新的家庭。等到他们慢慢老去，走不动路了，就互相依偎着，回忆着过去。

他本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但因为欲望，因为自私，因为不甘，他抛弃了一切，选择了另一种生活。

这么多年，他幸福吗？

他不知道。

只是夜深人静时总感到心房里空落落的，怎么都填补不了。

无声的泪一滴滴落在了灶台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关馥牵着可爱的女儿，面前摆着一个大蛋糕。关馥还是记忆里那样灿烂阳光，正笑着对他说。

“志鹏，生日快乐，这是补给你的大蛋糕。”

“爸爸！生日快乐。”

中年男人终于呜咽哭出了声，双手撑在灶台上泪水滴滴答答地划下。

面条在咕嘟嘟冒泡的水里翻腾着，极力想在这个冷清的生日里扑出些热闹来。但却衬着安静的屋子更加清寂。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生日快乐了。

他追求一生的东西，在此刻显得一文不值。而当初他轻易就抛弃的东西，却又显得如此珍贵。

有舍有得，大概就是如此吧，但后果只能自己承受。

毕竟世上，没有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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