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单纲,被孙长仙沿着脊椎上埋了九根银针。完成后,武卓做了一下巴彬斯基征和霍夫曼征检查,发现两个种测试都呈阳性。尽管心里有准备,但还是讶异的厉害。周围围着的人,不明白武卓又是刮手又是挠脚的是在做什么,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孙金针果然有两把刷子。“武大人如何?”刑部主事实在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发问。“应该没问题了。”武卓回了一句,然后问孙长仙:“老孙,这家伙大概多久能醒?”孙长仙右手搭在单纲手腕,半闭着眼睛缓缓捋了两把下巴上的山羊胡,随后挪开手。说道:“惊恐过度伤了心神,寻常人大半个时辰便能醒过来,这单纲眼下气虚血亏,估计要一到两个时辰吧。”武卓瞅了眼外面的天色,问刑部主事:“大人,咱们依计行事?”“依计行事!”刑部主事满面笑容的点头,视线在屋里扫了一遍,最终落在门口闷声杵着的赵姓公人身上。抬手招呼道:“博昌啊,你带武大人去客堂休息。待人犯醒了,我使人知会。”赵姓公人名叫赵博昌,属于业务能力一流,但少言寡语不善交际的人。正因为不擅交际,再加上性格上稍稍还有些执拗,与他师出同门,资历也相同的刘博朗已经做到了副主事,他才是个亭长。就算当个亭长,闷葫芦似得性格也压不住手下。全靠刘博朗帮忙,把他手下的人调了又调,刺头油滑的都调走,全换成老实本分的才坐稳了位置。之所以说他“稍稍有些执拗”,是因为这个人不像那些真正的刻板执拗之士,眼里只有法度没有人情。自己刚正不阿就算了,眼里还不揉沙子。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情就跟只斗鸡似得,咋呼着坏事也坏人心情。赵博昌属于那种,只要不是太过分,你们做你们的,但别牵扯到我就行。很是有点儿明哲保身的意思。比如之前武卓放出承诺,满屋子人都动心了,唯独他出言阻止。见阻止不了,便果断抽身,表示自己不掺和。其实赵博昌不是明哲保身,而是向现实低头。有一家子人要养,他没勇气孤身挑战众人的利益,又不愿趟进浑水里,就只能独善其身了。还好他人品不错,不掺合脏事儿但也绝不坏事儿,人又确实有本事。所以,刑部的一干大人并不反感排斥他。比如刑部主事,担心赵博昌之前的行为恶了武卓,便有意给他机会补救。“是!”赵博昌心知主事大人这是给他机会,听到招呼赶忙低头应声。向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些尴尬的对武卓说:“武大人请。”武卓收拾好医箱,冲赵博昌和善的笑了一下,迈步走出充作临时病房的书吏间。天色已经发暗,出屋的一瞬满是寒意的秋风扑面而来。武卓下意识的缩紧了身体,眼睛看到阿茶在站在廊道的角落里。皱着眉头问:“你一直在外面等着?”“不在外面在哪儿?”阿茶奇怪的反问。“是不是傻!”武卓家小丫头冷的嘴唇有些发白,心疼的说:“这里是刑部,高手多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阿茶绷着脸回了一句,不过瞅见武卓关心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暖。迈步走到武卓身边,伸手去接医箱。“走啦!”武卓避开了阿茶的手,示意赵博昌带路。赵博昌心里有些讶异,他还是头回见到主子对侍女如此关心的。不过想了下武卓和阿茶的年龄,便释然了。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四五岁,说不定是青梅竹马长大,感情好便不奇怪了。再次对武卓做了个请的手势,前面带路引着武卓到了刑部前院的客堂。早就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儿,前院儿的公房一片黑暗。武卓进到客堂后,马上有值夜的小吏点燃油灯,又搬进来了两个火盆。赵博昌实在是不善言谈,请武卓落座后,闷声在一旁生起小炉子烧水。屋子里还是很凉,武卓拖了两把椅子到火盆边儿。坐下后冲门口的阿茶招了招手。见阿茶冲他投来疑惑的眼神,拍了下身边的椅子:“过来烤烤火,杵门口当门神啊!”“不合规矩。”阿茶咕哝了一声。眼下不是在家里,她虽是皇后的飞花卫,但此刻是武卓的随从护卫。身为护卫,哪有和主家并肩而坐的道理。这便是规矩。“屁的规矩,该下班的都下班了,你规矩给谁看!”武卓瞪了阿茶一眼。阿茶一想也是。她白天出来的,身上只穿着秋衣。天色一暗温度急速下降,还真有些扛不住。看了看冒着橘色火苗的火盆,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抵住温暖的诱惑。几步走到火盆旁,把椅子拉的离武卓稍远一些侧身坐下。“赵哥”武卓烤了会儿手,抬头喊烧水准备煮茶的赵博昌。“啊?武大人什么事?”赵博昌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被武卓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今天估计得回去的挺晚,能不能麻烦找个人帮忙通报一声,省的家里人挂念。”武卓打着商量的说。“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去府上传讯。”赵博昌在屋里待的别扭,正好赶紧趁离开。“我回去说一声就行了,让他寻人干嘛。”阿茶小声说。武卓贼兮兮的往外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傻啊,外面那么冷。”阿茶抿嘴一笑,不吭声了。本就不算太冷,烤了会儿火武卓便暖和过来了。直起身体往后坐了一些,余光看到阿茶外衫腰侧鼓鼓囊囊的。疑惑了下,随后反应过来,问道:“你把枪带出来啦?”阿茶紧张的伸手摸向腰侧,确定藏在外衫里的左轮枪没漏出来,才抿着嘴看了眼武卓。小声说:“我怕嬷嬷再给收走了,拿医箱时便带出来了。”“卡簧卡好没,别走火了。”武卓不放心的问。“卡好了。”阿茶虽然嘴里说的笃定,可一想到左轮枪吓人的威力,没底的把左轮枪掏出来。确定击锤侧面的卡针是插好的,怕被武卓抢似得赶紧塞回怀里。武卓看着小丫头稀罕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心说:“毕竟还是个孩子,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带在身上。”阿茶余光看到某人脸上老父亲般的笑容,小脸儿微微有些发红。故意拧过头去,不让武卓看她的侧脸。武卓正想逗逗她,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接近。紧接着赵博昌进门,一起进屋的还有满身寒气的刘博朗。“呦刘哥,这都下班了你怎么来啦?”武卓起身打招呼。“还不是因为你。”刘博朗嘴里抱怨,见阿茶起身给他让地方,赶紧虚按了一下:“安稳坐着,无需见外。”说着话刘博朗自己拖了把椅子,在武卓另一侧坐下,嘴里哈着冷气,伏腰伸手让身体离炭盆更近一些。“为了我?那几个喇嘛?”武卓问道。“可不是。”刘博朗点了下头,见一旁桌上的小炉在烧着水,问赵博昌:“师兄,水烧好没?整一杯暖和暖和。”“刚烧上,且等着吧。”赵博昌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守着水壶,一副不愿意加入闲谈的模样。其实他不是不愿意闲谈,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其坐那尴尬,不如躲的远一些清静。刘博朗太知道他的性格了,便没硬拽。接茬对武卓说:“白天时把几个喇嘛带回来,只说了句要见礼部的人,便一起装起了哑巴。毕竟是藩僧,我这面没招儿,只能差人请礼部外事办的人过来。那老喇嘛不知跟外事办的人叨咕了些什么,那帮孙子居然死咬着事儿应当归洛阳县管,不让我们刑部插手。”“所以,人转洛阳县去了?”武卓闻言皱起眉头。“可不是嘛。”刘博朗火大的很,爆着粗口的说:“洛阳县那帮孙子一见是藩僧就缩了,外事办的人再搁边儿上和两句稀泥,居然特娘的打算先把人放回去。我正跟他们掰扯呢,你猜怎么着?”“怎么着?”武卓听出事情还有转机,便配合的发问。“洛阳县县令和县尉一起被书吏喊走,回来之后语气态度就完全变了。硬是要收押几个喇嘛,并严查浴药之事。”“这是得着什么信儿了吧。”武卓随口猜测。“呵”刘博朗冷笑一声,接着说:“外事办的人气呼呼的离开时,你猜我看着谁了?”“谁?”武卓来了兴致。“淮安伯府上的管事。”刘博朗脸上透出笑意,眼睛瞅着武卓,试探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没猜错。”武卓知道刘博朗后面要说什么,直接点头认了。“特奶奶的,我说那个武敬真怎么改了口供。”刘博朗又骂了一句。“你还知道武敬真?”武卓有些意外。“武敬真被收押我还真不知道,不过碰上了他大哥武敬崇来探监。”刘博朗翘起了二郎腿,抖着脚尖说:“现在想来屁的探监,那是来让自己弟弟闭嘴的。”“嗐说来说去,大家都是小人物罢了。”武卓想着武敬真那可怜的模样,有感而发的叹了一句。“是啊”刘博朗也叹了一声,瞅着武卓又马上改口说:“不对,我们都是小人物,武兄弟你圣眷在身,可是前途无量的。”“什么前途无量啊。”武卓谦虚道:“别看圣上支持我办起了药研院,可一旦做不出成果,圣眷怕是就得变成祸事。再说了,就算有所得,我也只是个医官。运气好顺顺利利的活到七老八十,把老资格的都熬死了,做几年太医署令也就到头了。”武卓一番大实话逗得刘博朗一阵大笑,好容易止住笑声,正要说点什么,便听外面冒出一句:“博朗啊,老远就听见你搁这儿笑了,有什么高兴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