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方仪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牡丹园，先不说牡丹园有多气派，里头的角儿有多风光，就说这门匾上的‘牡丹园’三个字，那是当今皇帝亲笔题写的。

要说字如其人，方仪望了几眼，觉得这字写的实在不怎么样，以至于还有点丑。

进了牡丹园，由小厮领着去了戏园深处的青葙苑，听小厮说，此时正唱着《投石记》，下午的戏未时开场，唱的是《白蛇传》，依旧是青葙公子的场儿。

听到《白蛇传》，方仪不由得侧目瞟了长夏一眼，见其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路上同几个戏子打扮的姑娘擦肩而过，听几人抱怨道：“咱这牡丹园是越来越不景气了，比不上那三柳县的戏班，如今可受邀进了皇宫，咱们只有看着人家风光了。”

方仪听在心里，对三柳县那位戏本先生愈发的来了兴趣。

走在后面的红莲好奇的四处张望，恰好瞄见金大头阴沉晦暗的表情，与他那一张胖脸极不相衬，心道‘金护院怎的这副样子？’，她吐了吐舌头，没有过问。

由小厮领着上了二楼，底下的看台几乎满座，一伙人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长夏留下贴身的丫鬟碧玺陪着，长夏同方仪坐在一起，其余三人坐在一起。

茶水喝了半杯。

方仪问道：“呃，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想问我为什么认出你来的？”聪明如长夏，她放下杯盏，嘴角轻轻勾起，道：“你这脑袋真是进了不少御池的臭水，且不说过目不忘，凡是我见过的人，贴了人皮面具我也认得出。”

方仪点头道：“不错，画皮难画骨。”

长夏不经意的瞥了眼一旁的金大头，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她是不会说出来，倘若不是认出了那个圆头圆脑的护院，方仪的这身装束简直无懈可击。

“话说，这妆容谁给你化的，谈不上改头换面也算差不多了，若是可以，教给我，哪天我也扮男装绕京城转个一遭。”

方仪探口风道：“若是不可以呢？”

“不可以？”

“嗯，不瞒你说，这是我府上护院的手艺，祖传的，传男不传女，一概不外传，到他这代已经是第九代了。”方仪说罢回头看向正低头品茶的金大头，说品茶是抬举了，分明是老牛饮水。“对吧，金护院。”

“对。”金大头慌忙放下茶盏，嘴角沾着片茶叶，一本正经的模样好不滑稽，惹得其余几人不住的发笑。

“如此，便不为难你了，不过，”长夏莞尔笑道：“得空约个时间，让你家护院给咱俩都捯饬捯饬，届时，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方仪道：“啥好地方，勾栏院?”

长夏眸色一闪，不羞不臊的说道：“醉梦轩听过吧，那里头一般人可进不去，醉梦轩有十二朵金花，个个才貌双绝，卖艺不卖身，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们的罗裙之下。”

方仪挑眉，问道：“你说的醉梦轩，是不是出过一位碧华姑娘？”

长夏道：“不错，早年间的那位碧华姑娘，后来成了安王府的安王妃。”

方仪的记忆里有过那样一位姑娘，名动天下，有第一才女的称号。

“你去那地方干嘛，别跟我说你是被十二金花的美貌征服了。”

“那倒没有，我是想去一睹芳容，就是看一眼，顺便再做些其他事情。”

“比如，找个小倌儿？”

方仪看向长夏，见她面色微微涨红，一抹怪笑洋溢在脸上，大刺刺的盯着自己说道：“莫非你也好这口？”

“你就这么认为吧。”方仪扶额，心道这姑娘不咋正经啊，看来传闻不光是传闻，有理有据。

长夏早些天听说了方仪性子大变，本是不以为然，今日见了她的确是令人眼前一亮。

“哎呀，你这个朋友我没交错，咱俩甚是投缘。你放心，以后在京城有我给你撑腰，谁要敢欺负你，我肯定给你出气。”

长夏生于皇家，见腻了王公贵族的拿腔作调和虚情假意，也极厌恶身边人的阿谀奉承，妖魔鬼怪见多了，因此一个人什么样，她看上几眼，也能看出个十有八九，她不是轻易与人交好的，可要是看中了那个人，就认为那人方方面面都是顶好的。

“那要是太子欺负我了，你会帮我出头吗？”方仪轻声细语道。

长夏冷哼一声，掷地有声道：“莫说太子，就是父皇来了，我也不怕，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定要欺负回去。”

方仪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对上长夏的眸子，道：“假如啊，我不想嫁给太子呢？”

长夏抿起朱唇，一双眸子转了又转，随即低声道：“我看出来了，你这脑子进了不少御花园的臭水，怎的整个人变了性子？”

方家大小姐，出生之日百鸟齐鸣，盘踞在相府之上久久不散。国师断言她是百年一出的凤命，出生第二天被皇帝指了婚约，待及笄后嫁入东宫，可惜她出身虽好，资质相貌皆是平庸，在百花齐放的京城给碾压成了草。婚约之下，一个有意，一个无心，太子为躲避婚约，三年前请缨去了西疆，婚事便一直碍到今日。

“这叫通透了，看明白了，从前那是给猪油蒙了心，这感情之事，可不得你情我愿，这天涯何处无芳草？”

“好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未来大嫂，你若是真的不想嫁给太子哥哥，我去找父皇，求父皇给你撤了这桩婚事。”

“先别，君无戏言，我这边在琢磨对策，到时候有要你帮忙的我再找你。”

“你，你是当真的？”

方仪看着长夏，见她眼中半信半疑，道：“真，比珍珠都真，这不是我喝了几口御花园的臭水，误打误撞治好了单相思的老毛病。”

长夏听罢垂下眸子，若有所思道：“落花有意，你我二人……”

方仪听说过长夏与那太子太师的几段笑谈，不明真相，她不好贸然开导，也不好一句话也不说。

默然片刻，她终归是搜肠刮肚的想出一句不会出错的诗，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就好了，何苦自寻烦恼。”

长夏是小丫头性子，来的快去的快，眼下又恢复了灿烂笑脸，她拉过方仪的手，道：“哎呀，我大抵是病得不轻，抽空也得喝上几口御花园的臭水，多谢未来大嫂开解。”

“嗯，不是，我都说了我不想嫁给太子。”

“不影响，我就要叫你大嫂。”

“哎，你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