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拿抹布擦干灶台上的水渍,在私心里,他并不想让林茉掺和进赵长安的复仇计划里来。
林茉的父亲是林封玉,辅国大将军,也是盛京城的禁军首领,可以说,整个盛京的安危,都担在他父亲肩上。
赵长安的复仇对象是颜相,是端朝的四皇子,涉及朝政,军权、兵权这种词汇,总是让人格外敏感。
“那你脸上是谁打的?”
林茉毫不客气地直接问道。
在正常情况下,明溯的灵气可以快速愈合赵长安尸身表面的一切伤痕,可是前不久他刚挨了萧白映一剑,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再加上剔除冷沧澜体内的酒气,几番折腾下来,竟连一个小小的掌印都能留到现在。
明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林茉又看向阿瞳,语气冷飕飕地,说道:“你不是一向最护着他吗?看着他被打也能沉得住气?”
“那时我不在。”
阿瞳眼神不善地看了她一眼,过后她又不是没问,可这位明老板又不说是谁动的手,简直是荒谬。
“你为什么不告诉阿瞳?”
赵长安以心声问道,她也很好奇,无论站在哪种角度,都没有必要护着颜之雪。
“还不够。”
明溯同样以心声回道:“只是一巴掌而已,她做的还不够。”
“让阿瞳去悄无声息地杀了她,自然简单省事,可这不符合人界和冥界转生规则。即使颜之雪的魂魄入了冥界,此生横死,来世定能有相应的福报偿还,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虽说转生之后就是另一个人了,但是今生的因,来世的果,这些因果循环的东西,都在司命那家伙的本子上记着呢。想要在六界规则内杀了她,还要让她尝到应得的恶果,就不能用这么简单的方法。”
“我们要一点点地,引出她心底最大的恶,要让她犯的错,足可以撼动颜氏根本,足够让她在地狱深处,慢慢享受折磨。”
明溯说得轻描淡写,赵长安却听得后脊背发凉。
“那个......以后咱们酒肆的酒,就不要让老刘头送了。”
见厨房里众人沉默不语,老罗憋了半天,突然憋出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明溯看向他,说:“你的朋友不多,老刘可算得上一个。”
“老子没他这样的朋友!”
老罗粗声粗气地说着,把案板上的萝卜剁得“咚咚”响。
“咱们酒肆开业至今,老刘从没误过一件事儿,桃源镇虽说是酿酒大镇,可酒坊质量参差不齐,老刘送来的酒,每次都是上乘,从没有以次充好过,这是他的好处;中年丧妻,大儿子从战场上下来,落了个残疾,母亲年纪大了,整日在床上躺着,上上下下全靠他一人养着,这是他的难处。”
明溯将手浸在水中清洗菜叶上的泥垢,语气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儿,猴儿酿珍贵,老刘嗜酒,一时起了贪念,坏了规矩,确实不适合再为酒肆送酒了。但是在这一行,最重声誉,此事传出去,老刘的生计就彻底断了。”
“可他既然这么做了,就该想到这么个后果!”
老罗瓮声瓮气地道。
“我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明溯将清洗干净的菜叶放在干净的木盆里,重新换了清水,继续道:“据老刘所说,那猴儿酿是修者所赠,我们交付的酒钱,被桃源镇镇长拿去修缮道观了。那就按照我们交付的酒钱折算下来,合该多少钱,用他的工钱抵了,就算是我卖给他的,如何?”
“这......”
老罗有些犹豫,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此小事化了,实在是过于妇人之仁。
“只要不是犯了无法饶恕的错误,总要给人一个改正的机会,这次是警诫,也是敲打,若再有下次,那他生也好,死也好,也都怨不得他人了。”
老罗这次才真正轻松起来,却仍是摆着一张臭脸,一边剁肉,一边道:“哼!他还敢有下次?看我不敲碎他的酒葫芦!”
赵长安听着明溯面对两个人时的不同态度,彻底迷惑了。
说他仁慈,他却能亲手将他人推入地狱;说他恶毒,他又能体恤一个普通人的生计艰难。
每当你想给他下一个定义,他就会很快推翻这一定义。
你说他贪财吧,他能眼睛都不眨地把一百两给了回家养老的茶馆掌柜;你说他脾气好吧,以赵长安这段时间的观察,明明是十分记仇加小心眼;你说他珍惜自己生命吧,却又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挡下萧白映的剑气。
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个什么结论,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