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不冻，惊蛰不开；

天气渐寒，畜舍堵严。

飞沙走石九降风；

江南三足雪，米道十丰年。

每逢天寒地冻，万物蛰伏之际，当盛京城大街小巷的歌谣中，渐渐响起熟悉的农俗谚语，也就意味着，端朝一年一度的冬日宴要到了。

冬日宴是家宴，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暂停下来，携着妻儿老小，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摆满佳肴的桌前，喝酒，吃肉。将过去一年内经历的辛酸与欢乐、失去与收获，统统化为酒后脸上的红晕、饭桌上的氤氲热气、明亮温暖的炭火，在推杯换盏间，高谈阔论中，对过去一年的兵荒马乱，做个总结陈词。

然后怀着对新一年的期望，继续向前。

和普通百姓相比，高门大户内的冬日宴规矩要严的多，何时上灯，何时传菜，大到席间坐位，小到碗碟用具等，都有着严格的规矩。

因此，万万不可怠慢。

这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老罗就听到院外的小巷子里，传来牛车的辘辘声。

想着应该是镇上送酒的到了，便不再贪睡，摸索着在桌上找到火折子，“嚓”地一声，点亮泛黄的牛角风灯，冲另一张床上的冬至喊道：“冬娃子快醒醒，送酒的来了！起来帮忙卸酒！”

“噢——”

冬至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慢腾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正说着，院门外响起不急不躁的敲门声。

招财酒肆的酒，大多来自桃源镇，那里有着大端朝最好的酿酒师傅和最先进的酿酒工艺。

现实的是，酒的质量上去了，价钱也会随着水涨船高。为了降低成本，多数酒家都会在桃源镇周边的小村镇订购低价酒，然后打着桃源镇的名义卖出去。时日一长，桃源镇原装出产的酒，销量反倒赶不上周边村镇仿冒伪劣的酒了。

不过招财酒肆的酒，一直购自桃源镇，送酒的是镇上的老刘，向来忠厚老实，和老罗相处的不错。

“来了！”

老罗扬声冲门外应道，急走几步，打开后院的小门。

老刘站在门外，正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来，准备喝两口解解馋，正巧老罗开门出来，他顺势将手里的酒葫芦递过去，打趣道：“这么冷的天儿，喝口暖暖身子？”

“不了不了！”

后者摆摆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喝这玩意儿。当厨子的，舌头最重要，这东西喝多了，舌头就麻了，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还怎么做菜给人吃？”

老罗一边絮絮念着，一边把牛车上的酒坛子往下搬。

冬至揉着眼睛跟过来帮忙。

“不是我说，你们家掌柜的真是神了！”

老刘砸砸嘴，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上前搭手帮忙，口中赞叹道：“你们酒肆这次要的酒，其他都好说，就那坛猴儿酿，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又要得急，找遍了整个镇子都没找到。后来你猜怎么着？”

老刘特意卖了个关子，一脸神秘地问老罗。

老罗摇摇头，说：“我不猜。”

“你这人......真没劲！”

老刘兴味顿时被扫了一半，干巴巴地继续说道：“就在昨天晚上装车时，突然从山上的桃源观里来了名修者......”他说着说着，劲头又被撩了起来，道：“那真叫一个仙风道骨，我是没见过仙人，可若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大约也就是那个模样了！”

冬至正处于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的年纪，听到这里忍不住催问道：“后来呢后来呢？那修者干什么来了？”

“后来？”

老刘看了他一眼，朝牛车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陶罐子努努嘴，说：“喏，那仙人模样的修者放下这两坛猴儿酿，说了句赠给有缘人，就一分钱没要，飘然而去了！”

“这这这......”

冬至听得目瞪口呆。

猴儿酿，据说是山中灵猴采百果，集甘露，藏于洞中，越冬酿成，酒液如蜜，入口甘醇，馥郁芬芳，是最为珍贵的百果之露。

多少王公贵族豪掷千金而不得，故事中的修者随随便便就送了两坛子，还分文不收。

果然是仙人之姿！

一坛坛甘醇的美酒被卸下牛车，明显没睡醒的阿瞳眯着眼睛，捧着账本把酒钱一笔笔记上，又数出银钱递给老刘，然后打了个呵欠，抱起其中一坛猴儿酿，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等到日上竿头，要送往景王府的酒水清点完毕装上马车，明溯才在阿瞳不耐烦的低吼声中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乱蓬蓬的脑袋去后院井边洗漱。

“诶？罗叔你看，这坛子，是不是被人打开过？”

冬至眼尖，见那封着猴儿酿的泥巴不太对劲儿，用手一摸，果然是新封上的。

老罗是个急脾气，一见这坛子宝贝酒出了问题，顾不得其他，抬手把泥封一拍，伸头一看，乖乖，少了三分之一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