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里竟然没什么人,驿长派了个哑女来打点方莼的住处,方莼换了干净衣裳又吃了茶点,侍卫来问她枇杷放到哪处,她让侍卫拣了几颗去吃,其余的用树叶盖好了放置楼下仓库。
暴雨如期而至,歧城地势狭窄,江河环绕,秋雨到了这里都无法缠绵,每一场俱是瓢泼大势。方莼倚在窗边听雨,哑女敲门,送来蜡烛并热茶等物,又轻手轻脚退出去合上门。方莼听到过道上有脚步声行近,一个男子声音道:“敢问姑娘,京城来的那两位大人可是歇在此处?”
哑女比划了什么,方莼不得而知,但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一开口便有丝丝缕缕的死气四溢,声音更是嘶哑恐怖如鬼魅。
她从窗台上跳下来,把耳朵贴在门上,结果只听到脚步声走远和楼下驿卒驯马的吆喝。
方莼打开门,发觉外面天色已经暗淡堪比入夜,走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翻转摇晃,雨水像短箭似的,密密麻麻地钉进屋子里的木地板上。
她摸索着墙壁走下楼,楼下大堂只有那个哑女借着如豆灯火低头缝着一件衣裳。
见她下楼,那哑女便搁下手中活计,双手比划了半天,看得方莼一头雾水。
方蒓道:“我看不大懂,你识字么,写给我看?”
哑女顿了顿,拿了掌柜放在一边的账本和毛笔,抖着手写下了几个没形没状的大字:崔、你、仓库。
方蒓见了她写字,心中疑云更盛。
一个驿馆做粗活的哑丫头,竟然能准确无误地写出崔昀宁的姓氏还有另外几个字,而且看她执笔姿势准确,落笔略有迟疑,像是故意把字写丑。
那哑女又摇摇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隔着袖子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仓库的方向走。
方蒓盯着哑女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心中顿时了然,暗自掐了一道符想要贴在她后背,哪想外头风大雨大,油纸伞被风一吹歪了半边,那道黄符也被风吹走,还未落进泥泞中就凭空灭失。
方蒓头皮一麻,已经被哑女拽着来到了仓库库门前。
哑女又从自己发间摸出一根簪子打开了锁,领着方莼走下石梯。
方蒓知道她是骗自己来仓库,于是在路过先前存放的那两筐枇杷时,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她。
哑女受了惊吓似的,回过头来。
手中火石飘飘摇摇,刹那间照见她眉目之中满是黑气。
“稍等,”方蒓蹲下去,揭开篮筐盖子,“这是我买的枇杷,想找个小篮子装几颗回去就好,你吃么?”
哑女呆了呆,收下了那几颗圆滚滚的枇杷果。
“这几颗应该比较甜……怎么了?”方莼被她拉起来,哑女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躲到角落的几个大竹筐后。
方莼这才发觉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哑女力气堪比男子,拖拽自己竟然易如反掌。
她们刚刚藏好,仓库的们就被推开了,两个驿卒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抱怨干的活又脏又累,大雨天的那两个京城里来的大人竟然要解剖尸身,害的他二人不得不在一旁秉烛,那女尸乃是河中打捞上来的,泡胀发白,恶臭难闻。
驿卒口中抱怨,手脚却利索的很,找到了当时打捞出来的木箱,合力往外抬。
“这木箱怎么这么沉?”
另一个驿卒也疑惑,商量着先把木箱放下来,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东西没清干净。
两人停放箱子的位置就在方蒓和哑女藏身的地方正前方,方蒓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口箱子,结果箱子打开来什么都没有,只有发霉的木板,隐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奇了怪了……”驿卒把烛台放在重新闭合的盖子上,然后两人又抬起了木箱。
接着方蒓就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随着箱子被抬高,那攀附在箱底的一具女尸也露了出来,不仅浑身湿透,就连长发上也都是浮萍与水草。
方蒓暗道不好,下一瞬,那两个驿卒突然昏倒在地,箱子重重落回地上,原本放在箱盖上的烛台也滚进灰尘里。
火苗被扑灭了,黑暗里响起那女尸的咯咯笑声。
方蒓察觉到身后气息涌动,于是反握住哑女的手,转过头来对她说:“傅公子,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胁迫而待在这小姑娘的身体里,但现在还请你帮我一个忙。”
握在手中的手瑟缩了一下,方蒓又继续说:“待到事情了解,我会让你和金姑娘再见一面。”
然后替你超度。
黑暗里,哑女的眼角落下一行泪,“她”抬起头刚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滞涩难忍。
方蒓没等到他的回答,后脑一阵尖锐剧痛,当即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