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处有口老井,井水清甜甘润。
井边开辟出块菜地,种着一大丛艳丽到近乎诡异的红色花田,争奇斗艳,芳香扑鼻。
楚尧认得出,这种花俗名彼岸花,佛教叫曼珠沙华,学名是红花石蒜。
也是一种意象很明确的花,应该是对刽子手这个工作有用,不过楚尧目前都没见师父用过。
菜地另一边是L型半开放式土坯围墙,这是茅厕,却不闻臭气。
整个院子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和谐之意,一点阴风都没有,反而是暖洋洋的。
……
楚尧把断头石和正气刀放在墙边的架子上,刚放好,师父回屋一趟,取出本泛黄的老书,递了过来。
《金刚经》。
“老规矩,念三遍经,然后去澡堂子泡泡,去去腥气,换上那身新衣裳。”
“太阳落山前,进平康坊,花一两银子找个女人喝酒耍乐,同床,但不得破身,明早日上三竿再回来。”
他说的时候,楚尧才想起来。
这也是规矩。
刽子手的自我修养。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刽子手都这样,而是只有他这一脉才是如此。
至于为何有这样的规矩,师父始终没解释过。
念经。
洗澡。
喝花酒。
找女人同床,但不入身,睡到第二天上午。
很精致的全套流程,透露着一种没来由的高级感。
就两个字,讲究!
……
“师父,不去平康坊行不行?”
平康坊,就是长安城的青楼妓院汇聚之地,长安城晚上的大众娱乐场所。
有挥金如土专供达官显贵潇洒的万花楼、春意阁。
也有性价比高丰俭由人的怡红院、寻访馆。
说实话,去这种寻花问柳之地,楚尧目前心里是抗拒的。
一是卫生问题,二是心理因素,三是纪律习惯。
再说了,就算去了,一两银子能玩个什么?
况且,还不让玩。
只能睡素的。
这不折磨人吗?
原主以前是个对师父言听计从的乖宝宝,流程不陌生,不过现在,楚尧有自己的想法。
“不想去?”
“嫌憋得慌?”
师父露出一种过来人的笑容,哒哒哒磕了磕烟袋,通了气口,又美滋滋的抽了一口,喷出一道长长的烟雾。
然后又细说。
“且叫你知道,咱们这一行来钱是快,倒也不算不义之财,可终究不算好钱。”
“一颗脑袋,三两银子,一两存起来过日子,一两孝敬你师父我,另外一两,就得散出去。”
“散到哪儿呢?”
“还得散在那些苦命的女人身上,这是行大善,积大德,用你师父的师父的话来说,就两个字,扶贫!”
“至于让你同床,又不让你破身,这是修行心性,坚忍,也是养一口阳气。捉刀人这辈子,就养这一口阳气,养好了,诸邪不侵,延年益寿。”
“你且看着吧,你师父我,安安稳稳活到九十九,无病无灾,百岁头天走,都不是阎王收,是我自己走。”
这……
这个职业,让师父讲出了一种……
怎么说呢?
工匠精神。
艺术感。
兢兢业业砍头,磨炼心性,精进手艺,养家糊口,积德行善。
……
听着这些话,楚尧瞠目结舌,再一次无言以对。
扶贫,可还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