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硬挤出了一个笑容：“娘，我知道。”

“早些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林氏说到这里，眼却也红了，转过身去暗暗拭泪。玉瑶的兄长苏文武迈步进了房中，他一脸愤懑，攥了攥拳头，低声道：“玉瑶，都是哥哥没用，在族里挣不来半点功勋。以至于我们人微言轻，受人欺负，现在还把妹子许配给了那出了名的纨绔陈潭。”

林氏挥了挥手，将苏文武拉进了房里，又将门闩插好，低声道：“不要命了，外面可尽是陈家的守卫，你在这里抱怨这些若被他们听去，报了陈家，可怎么得了。”

苏文武咬咬牙，挥挥拳头砸在门上：“真是窝囊，窝囊。”

玉瑶走到苏文武身旁道：“哥哥，所谓功勋，没有半点伤残是得不到的，可你想想，你若有恙，我和娘亲还怎么活，父亲走得早，剩下我们三个相依为命多年，如今我即将嫁人，母亲唯有依靠你了，你一定记得，不要为了功勋就贸然行事。”

苏文武道：“不如我们逃吧。门口虽有陈家守卫驻守，我也能撑上一会，索性咱们拼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玉瑶道：“不行，太冒险了，我不能为了自己弃你们不顾。况且我们根本寸步难行，陈家那些守卫，就是防着咱们做什么别的打算，这才派了这么多的人盯着我们。”玉瑶稳了稳心神，又道：“哥哥，娘亲，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

话到此处，屋中雅雀无声，三个人脸上俱是一派黯然神色。玉瑶将哥哥与林氏送出房门。凭窗独坐，一夜未眠。

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

翌日上午，周边邻里纷纷送礼道贺，玉瑶一家本是小门小户，但夫君陈潭却是满门功勋之家，送礼攀交的自然不少。

陈潭父亲陈卓当年屠龙之骁勇是族中出了名的，膝下育有四子，老大陈忠箭术奇高，自创百步穿龙箭，于族中担任教习箭术的重任。老二陈烈当年未满十岁就随父亲兄长参与擒龙，勇猛无比，敢以肉搏伏龙，曾高跃于龙头之上，抽了龙筋，剜了龙心。老三陈灵一身轻功炉火纯青，踏雪无痕，登萍度水，如履平地。族内常常称道陈卓有三只臂膀，这三只臂膀，指的就是他膝下这三个骁勇的儿子。凡陈卓领的队伍出去擒龙，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可偏偏到了老四陈潭这里，教陈卓烦恼不已。这个老四不仅生得獐头鼠目，还自幼弱不禁风，若提屠龙，他半点不行，若提偷奸耍滑，他却是行家。从小调皮捣蛋没少给陈卓惹麻烦，生事端。

依仗着父亲兄长的功勋，他陈潭从出生就注定了一生无忧，却在这族里远近闻名的小霸王，浪荡子。

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成婚了。

前前后后他总共娶过五位娘子，尽是花容月貌的姑娘，可都死得离奇。

第一位娘子新婚之夜就暴毙而亡。

二位娘子跟她过了还没有两天日子就溺死在了湖里。

第三位算是当中最长的，和他足足过了一年有余，还怀了身孕，眼见着临盆日子越来越近了，却扯了三尺白绫自缢身亡，一尸两命。可到底是自尽身亡，还是被人下了毒手众说纷纭。

从此以后，这陈潭杀妻灭子的传言就在族里传开了，奈何大家都畏惧陈家世代功勋，无人敢言。

没过多久，陈潭又给自己物色了个小娘子，那娘子生得天生丽质，杏脸桃腮，一听说自己被司缘阁硬配给陈潭，当天就悲愤绝望跳崖自尽身亡。

第五位娘子碍于恐惧，全家老小漏夜举家逃离了屠龙族去，再没回来。

玉瑶算是第六个了。

待到吉时，喜婆撩开门帘，高声道：“姑娘，吉时已到，请姑娘上轿吧。”

喜婆手拿着大红盖头，盖在玉瑶头上，搀起了一身红裳的玉瑶带着她迈步出门上了娇子。

玉瑶就这样被送到了陈家。

伴着丝竹礼乐声起，她与陈潭二人拜了天地。行了婚仪，就匆匆被送入了洞房中去。而陈潭则举着酒杯忙着在大院里跟宾朋寒暄。

玉瑶被喜婆搀扶着进了洞房。喜婆立在屋子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玉瑶透过半透的盖头，低声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那喜婆皮笑肉不笑道：“就让奴婢在这好好伺候姑娘吧。”

玉瑶当然知道这喜婆是怕自己自尽，她低声道：“我只是想一个坐一会儿，难道都不行么。”

“奴婢不说话，您就坐着吧。一会儿少爷来了，行了合卺酒，奴婢自然会出去。”

玉瑶厉声道：“你若不出去，待会陈潭来了，我必先告你一状，怎么我刚过门，使唤个婆子都使唤不动么？”

那喜婆撇了撇嘴，僵持了一会儿，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瞥了玉瑶一眼，扭身出了门去。

开门的一瞬，外面喧闹纷攘的声音飘了进来，关门后，送进了一缕清风，将花烛吹灭了一盏，飘着缕缕白烟，洞房里恢复了静谧。

玉瑶坐在床沿边，犹如一块石头一样如如不动。静了好久，她忽地抬起颤抖的手，扯下了脸上的红盖头，将红盖头紧紧攥在手中，火红的花烛摇曳，露出了她满面泪痕的脸。

她花容失色，捂住樱唇，低声抽噎着。声音呜咽，悲恸如杜鹃啼血。

她哭的，不是要嫁给陈潭这样的放荡公子。

而是，自小萦绕心头的那个梦，终于在这一天，宣告了那只是一场空梦而已。

梦中，这样熟悉，近在咫尺。

醒来，那样陌生，远在天涯。

曾经她也曾希冀过，憧憬过，幻想过。可到了今朝，洞房花烛夜，这一切的一切，终如那被清风吹灭的花烛一般无力。

外面，宾朋满座，谈笑风声。而屋子里的新娘，却只能饮泣吞声，独自心碎。她脸上的泪水簌簌的落下，滴在火红的盖头上，晕染开了一团团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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