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叹气,“以我为喻,若迎娶佳妇,也无非就是公主、郡主啥的,何其凄惨也!”
独孤烟月不解曰:“公主,郡主,皆人中之凤,求而不得,何可说凄惨二字?”
“真是黄童稚子之言哪。”梅信陵撇头拭泪(并无泪可拭),“娶了官家子孙又如何。自古商家,君子耻之。连个像样点儿的朋友都交不上。还有,自家的子子孙孙们,怕是也从此断了科举入仕的盼头。日后,他们立于牌位之前,祭奠我之时,表面上必定都假模假样地凄凄惨惨,哭哭啼啼一番,你以为他们是哭我这个老人家哪?他们是哭自己投错了人家,选错了祖宗。”
独孤烟月本是极易伤风感月之人,听闻如此人间惨剧,不由又恻恻然追问一句,“那您,为何还……”。
“因为人性。”梅信陵画风突变,一下子又情神激奋起来,“钻营科考之人,多是在前人设下的局里打转转,没被转晕的少数人,倒也是烈火见真金,无非是入朝拜相,显名于世,比如当朝之韩魏公。”
他拿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眯了一双峻目,复又感慨道:“至于那些非少数人,则众所周知地,成为世间之泯然众人矣。此种结局,当为可惜。心中有志,但无路可达。经时历月,犀角日长,时移物换,又因人间琐事加身,此辈也就随遇而安,自安天命而已……。”
“行商之人,当是第三种人?”独孤烟月稍一迟疑,道出心悟。
“然也!”梅信陵道,“见世间靡丽纷华,展自身鸿鹄之襟怀,何其壮哉,何其乐哉。此生为商贾,吾死不朽矣。”
一个商人,开口闭口鸿鹄之志?梅信陵今日之片言只语,实在令人眼界一开。
“不过,我也算生对了时代。至少目下,我的儿子便也可抬头挺胸地做个读书郎了。虽然,我自家的Esposa都还在寻寻觅觅之中。”
“哦,Esposa就是拙荆之意。西班牙语,上个月跑贸易时所学。”梅信陵耸了耸肩。
独孤烟月付之一笑。
“这次请诸位仙姑下山,并非一时之兴,而是斟酌再三,才有此一说。”梅信陵语及延邀一事。
闻此,独孤烟月忙言自梅信陵下山之后,众人思及此事,皆有追悔之意。
梅信陵哈哈一笑,道:“能为美人所欺,乃是人生一快意事,何须言过。”
独孤烟月赧然一笑,“梅先生有容人之量,我等不及。”
“休要夸言欺我。”梅信陵笑言。
二人遂又将来日之事,细细说与一二。
独孤烟月跃下小舟,抱拳施礼,曰:“我有一事不解,还望梅先生赐教。”
梅信陵尚在舟上,面朝对岸观花,听此一问,转将身来,笑曰:“何事?”
独孤烟月朗声道:“先生何以第一日不见我,明明便在府上。”
梅信陵回曰:“我若见了你,则恐天珠派将我托付之事,视作儿戏一般。”
“那梅先生又如何肯将这紧要之事,与我半日相商,烟月不过叨陪末座之人。”独孤烟月又是一问。
“人间富贵自来逼君,此少年,哦不,此少女非彼少女也,他日自有鸣世之时。”梅少陵目中春风一度,令人心中一暖。
独孤烟月亦不再多言,循旧路回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