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褪去手上的黑色手套,伸直了手臂,看向自己的手指。
十枚青铜色的圆戒,在昏暗的客舱中反射着淡淡光。
“修道啊。”云旗叹了口气,“要真是资质平平就好了啊……”
修道。
固根本,收放心,求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自千年前镜门一战之后,大陆上修道风气盛行,大小宗门林立,各门各派五花八门,修道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只是按照正统而言,在云旗这个年纪想要踏入修道之途,最方便也是最靠谱的途径,便是过了那大陆闻名的试金会。
每年惊蛰之后,神州叶城天青石台之上便会举办试金会,但凡年不过十八,意愿修道之人,都可以去那儿测资质,大陆九州各大小宗门也会派人前往天青石台,挑选合适的弟子。
简单而言,就是一场修道的双选会。
只是前去天青石台的少年少女,十有八九都没有修道资质,剩下两成也大都是资质平平,能入大宗门的更是凤毛麟角。
无论是大宗门小宗门,只要入了修道之途,便算是踏上一条金光大道,能上青榜的大宗门自不必说,哪怕只是凤初境,也可以在一州县城之中混个捕头之类的差职,比起来下田种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因此竞争也自然分外激烈。
不过这都不是云旗关心的。
他确实是农家的小子,他的老爹是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柴户,娘亲是喜好读书的普通农妇,他在小段村待了十四年,自六岁起每天的任务就是砍柴,卖柴。
可方才上船前他对中年男人说的那番话,却没一个字是真的。
修道?
修个屁!
得道成仙,长生不老,飞升入天庭?
比得过在村口的歪脖树下躺着卖柴?
如果可以的话,云旗宁愿就这么待在小段村,闲云野鹤地过一辈子,什么御剑飞行,点石成金,都是扯淡。
可他没得选,他只能去叶城,他的命就悬在“修道”二字上了。
云旗叹了口气,接着轻轻捏住右手食指上的圆戒,向指尖褪下。
一阵轻微的晃动。
客舱里短暂的安静。
一直昏昏欲睡的黄瓜,忽然兴奋地支起了脖子。
一条清晰的血线沿着云旗的指尖蔓延向手掌,手腕,直至小臂。
接着整艘渡船,剧烈地颠簸起来。
“浪,浪!”
客舱外,传来了船夫的惊呼。
正厅之中,被称作于叔的中年男人腰间的长刀,仿佛活过来一般,不住地颤动着,似乎随时都要脱鞘而出。
他望向凌河。
原本平静的河面上,竟是涌起了一人高的大浪,仿佛有巨鲸吞吐河水,汹涌而过。
“这是……”一直镇定的于叔,终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客舱之中,云旗缓缓将快要褪下的戒指,重新推了回去。
血线随之退去,只剩下一滴血珠挂在他的指尖。
凌河之上,那越来越大的浪,也忽地消散不见,仿佛被人生生按扁了一般。
夕阳西下,波光粼粼。
方才的插曲,似乎只是船夫和船客的错觉。
“唉。”云旗再次叹了口气,一脸纠结,“我只是想当个平平无奇的砍柴户,就这么难吗?”
黄瓜“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成了一朵花,似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云旗抬腿踹了它一脚,翻了个身,就这么戴着面具睡了过去。
渡船悠悠,向南而行。
待云旗再睁眼时,已是月明星稀时候。
他打了个哈欠,正打算继续补一觉。
一阵轻不可闻的微弱声响传来。
云旗的动作一僵。
接着他起身,推开客房门,悄无声息地向正厅走去。
正厅早已无人,围栏外,凌河水映着皎洁月光,两侧青山连绵。
云旗轻轻一跃,好似云中燕一般穿过正厅,踩上船头。
一团黑雾,在他身后缓缓浮现。
有人从雾中走来。
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个人。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从雾中走出的那“人”,脖子上顶着的,是一张如假包换的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