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灭佛,宫里多少人,是口中念着佛号亲手烧毁佛经的,再眼睁睁看着日夜朝拜的佛像被搬出去砸碎的。
有人趁乱彼此揭发,有人因此遭了祸。
再加上南征刘宋不胜而归。拓跋焘开始狂躁多疑,忧懑不安。总觉得人人都想害他,只信任身边一个叫宗爱的常侍。
朝堂上疑神疑鬼的观察众人,气儿喘不匀的步子迈不稳的,都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杀,一律杀。有时等不及,还气急败坏的亲自上去殴杀。故意列尸于太和殿前。
冷静过后,又开始后悔,声泪俱下的怀念被自己杀死的人。
以酒解愁,酒后狂躁症犯了继续杀人。
宫室恐慌,人人自危。
(十七)
太子晃因灭佛一事与拓跋焘的关系十分紧张。
于是在监国其间为政精查,处置奸佞,本想取信于皇帝,却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人暗中收买中宗爱,借机离间其父子关系,屡屡在朝廷上揭发太子违抗圣旨暗渡陈仓,私营园田与民争利,诬陷太子党心怀不轨觊觎朝政。
拓跋焘盛怒之下下令整肃东宫,处死了太子亲信仇尼道盛和任平城,东宫官属诸多株连坐死。
拓跋晃忧惧而亡。
阖宫悲痛。
拓跋焘悔恨不已。眼看神形憔悴,日渐不好。
冯昭仪日夜照顾着,暗自思忖,多么神武的一个皇帝,说垮就垮,竟一夜之间就显出枯朽来。
私下里趁着更衣的空对小冯姑娘说:说句不中听的,皇帝可能不太好了,这病大半是从后悔逼迫前太子而来的。恐怕这才是开始,谁知道后面还要出什么事呢。你得提醒那位提着神,万一皇上不好了,他要有个准备。
小冯姑娘发愣:不是立了新太子吗。
冯昭仪压低声音:朝中势力未必倾向这位新太子,倒是更看重皇长孙的正统名位。
小冯姑娘给昭仪递上手巾:可他还小呢。
冯昭仪匆忙擦手:还小呢。祖上那个皇帝不是十来岁就上位。警醒着点儿吧,你别由着他一团孩子气的不知人间险恶,他的将来就是你的命。
冯昭仪走了。
小冯姑娘站在原地发愣。
(十八)
浚不见了。
晌午,常氏顾不上吃饭,急慌带着两个内侍直奔昭仪宫。
常氏急的拍桌子:这是怎么的,好好儿的丢了皇孙。跟着的人怎么伺候的,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敢出乱子,真是不想要命了。
冯昭仪接到消息赶回来,略微沉吟:都先别声张,都到处寻一寻。
浚身边的内侍官急得嗓子都岔了音:全靠娘娘赐活路啦。
常氏边唉声叹气边四处张望。
殿内的垂帘飘了一下。
小冯姑娘趁着国丧混出宫,打马而去。跑到原子上,远远的看见了浚的马。
到跟前,浚躺在地上,闭着眼。
小冯姑娘把手搭在他的额头,感到手心里的眼睛在颤抖:难过么?
拓跋浚一把抓过她的手放在胸口:我害怕。
小冯姑娘:不怕,过来。枕着我的腿。
拓跋浚:皇祖父逼死了父亲,杀死自己亲生儿子是什么感觉呢。父亲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小冯姑娘:你恨么。
拓跋浚:恨,有时候真恨我皇祖父。可是我看见他流泪,脸上全是泪,眉毛里胡子里皱纹里,像从脸上溢出来的一样,又觉得他可怜。我心里就很慌,就是很空又很没有办法,就是没着落,整个人都没着落。
小冯姑娘:我知道。
拓跋浚抓着小冯姑娘的手:自小我就听说,在南国有数不清的河和看不尽的景,有大到没完没了的原子。你不是说将来要云游天下吗,我们现在走吧,不要回去了。
小冯姑娘想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没说出口,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是妄言,不必点破。
她只能抱着浚,怀抱他的痛苦。
大风吹过,风展云流。原子又绿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