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不同于云州城的富庶繁华人间乐,自有一派恢弘威严的气象。
皇宫内,年轻的宣庆皇帝正在延福宫小憩。宣庆是先帝淳光的第五子,本来与皇位并无太多缘分,不料淳光皇帝在位二十余年,前太子没有熬过父皇的福祚便西归了,二哥庶出,三哥早夭,四哥体弱多病,最后让他捡来了一个帝位。
一位中人手持拂尘,躬着身轻轻走进来,在宣庆帝耳边低语了一番。
宣庆帝精神一振,赶紧端正坐好,让中人把来人带进来。进来的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须发皆白,正是余怀渊。
“爱卿此去青州,事情办得如何?”宣庆帝急切地问。
余怀渊低头俯拜:“臣有负圣上所托,没能完成预想之事。”
原来柳诚在青州偶然救下的这位余怀渊竟是当今皇帝的近臣,由于余怀渊颇有智谋,秉性刚烈耿直,敢于犯谏直言,加之在京城孤身一人,从不涉足朋党之争,逐渐得到淳光皇帝的赏识和信赖,后来干脆把他放在了自己身边,凡是都要先听听他的意见。淳光皇帝驾崩之前,更是把宣庆托付给了他。由于太后一族式微,新后未立,所以余怀渊虽在朝中并无盛名,也从不上朝参奏议事,但却是真正的幕后垂帘,能左右朝局之人。
在余怀渊看来,青玉堂擅用私法、擅动私刑,置朝廷的纲纪法度何在?让皇家的颜面天威何存?青玉堂的存在就是当今朝廷软弱无能、腐朽昏聩的铁证,是一枚贴在皇家门面上的耻辱印签,必须把它揭下来毁掉。但先帝淳广一直认为青玉堂虽行事狠辣,但从不师出无名,江湖事江湖了,不愿意让朝堂过多干预江湖纷争,因此在位期间始终对青玉堂采取了姑息的态度。
等到宣庆帝即位后,余怀渊不能容忍青玉堂继续存在,他反复对宣庆帝陈述其中的厉害,终于说服宣庆帝对青玉堂出手。不过上兵伐谋,余怀渊想最好是能够兵不血刃除掉青玉堂,因此他给堂主景鸢修书一封,一方面痛陈青玉堂祸乱朝纲的种种作为,一方面又表示出对景鸢个人的恭敬与尊崇,希望景鸢深明大义体恤民生,自行解散青玉堂,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世事,并约景鸢在青州白马河渡口见面一叙。
被人卡住脖子威胁自行了断,纵横江湖十几年,历来我行我素的景鸢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所以派了两位弟子准备好好教训余怀渊一番,却不料被柳诚撞了个正着,不然余怀渊定要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余怀渊没想到景鸢竟然如此嚣张,他给景鸢的书信上加盖了一枚皇家印记,虽不是玉玺,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见景鸢完全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余怀渊自知无望,也就断了空口伐城的念想,但也更加坚定了铲除青玉堂这个毒瘤的决心。
“陛下,青玉堂一日不出,朝廷便一日难安,为今之计,只能是硬碰硬,免不了一场恶仗要打。”余怀渊忧心忡忡地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宣庆帝听罢,怒从心中起,对青玉堂厌恶至极。“青玉堂经营了几十年,盘根错节,要灭掉它就必须连根拔起,除恶务尽,这事需得仔细谋划,年后再从长计议吧。”说着,宣庆帝拿起榻上的一封奏折递给余怀渊,“余爱卿去青州之后不就,朕就收到了这封奏折,你拿去好好看看,帮朕拿个主意。”
“微臣遵命。”余怀渊双手小心接过奏折。这奏折便是几个月前祁王所呈那封。
大年三十。青玉堂的团圆饭已经做好,三桌丰盛的酒席在正厅呈“品”字形摆开。
景鸢今日一反常态,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头戴金玉梅花簪,妆容清淡柔和,尽显温婉端雅,众弟子都看呆了,这还是那个大杀四方所向披靡的青玉堂堂主吗?
“都傻愣着干什么?好酒好肉它不香吗?”景笑天见师弟师妹们一时反应不过来,赶紧过来打圆场。
弟子们这才回过神,纷纷入座,给堂主敬酒,恭贺新年。平素景鸢对弟子们约束甚严,凡酗酒者一律逐出青玉堂,但今日她让大家开怀畅饮,想怎么喝就怎么喝。难得见到堂主和颜悦色,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一些弟子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起来。
“堂主,今天大家都高兴,我们可否也比划比划,让大师姐给指点指点?”
景鸢颔首微笑。
弟子们把酒桌撤下,正厅很快变成了比武场。这几个月,除了和荀觅半真半假地打过一场,就尽是装模作样扮演金枝玉叶了,景笑天也是手痒得很。
“唐越、吴冕,你们两个过来。让我看看你们这几个月有没有长进。”景笑天冲他俩挥手。
两人无奈,只好拿起剑,一招一式对打起来,景笑天看着看着觉得不过瘾,便让唐越吴冕一起上,跟自己比试,话音刚落,不容他俩反对,就率先出了招。
其他弟子见大师姐出手了,纷纷停下来退到一边来观战。
在青玉堂的弟子中,除了景笑天,功夫最厉害的就数唐越和吴冕了,尤其是唐越,大部分弟子在他手下过不了二十个回合。
正厅内一抹橙红、两道深蓝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闪转腾挪如行云流水,众弟子只觉得煞是好看,却什么也看不真切。渐渐两道蓝色身影开始处于下风,景笑天的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唐越、吴冕不得不用尽全力,却也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突然只听的“乓”的一声,吴冕手中的灵溪剑竟然断成了两截,三个人都停了下来,吴冕呆若木鸡,弟子们齐声惊呼,唐越看着景笑天,心中满是疑问:为何几个月不见,师姐的内力竟深厚了许多?
这灵溪剑并非一般的宝剑,柔韧轻薄,削铁如泥,是吴冕二十岁时景鸢送给他的加冠之礼,平日里吴冕也是极为爱惜。景笑天看着眼前的情形也觉得过意不去,走过去把自己的惊鸿剑塞到了吴冕手上。
吴冕虽然心疼,却也不敢拿景笑天的剑,连忙推辞。景笑天笑道:“这惊鸿剑本就不适合女子使用,我正想着如何打发它,你拿去了我就有理由去寻一柄心仪的宝剑。”
吴冕还是不敢接剑。
一直不语的景鸢走了过来,看着吴冕,温和地说:“收下吧,这惊鸿剑确实不适合你大师姐,你拿去也好。”
吴冕这才接过了剑。弟子们鼓起掌来。
景鸢让弟子们继续,然后看了景笑天一眼,转身走了,景笑天连忙跟上去,随着一言不发的景鸢进了屋,关好房门。知道刚才自己太鲁莽,景笑天赶紧道歉:“对不起,娘,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