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华如水,菊香浮动,余怀渊抬头看了看夜空,“柳公子,不如听听琴声。”
“前辈说得极是。”柳诚寻了一张圆凳搬出来,又恭恭敬敬将琴取出,双手递与余怀渊。
余怀渊坐下来,抱琴于膝,鼓弦而歌:月下茅亭客,天涯万里心。谩沉吟,寥寥怀抱古尤今。凉露夜骎骎,楚云深。西风何处谩敲砧,羁情旅思最难禁。更怜更漏沉沉,无可意,少知音。兔魄光千里,梅人影一林,高人良夜幽寻。一乐堪任,弄晴阴,秋光暗碧岑。忆登临,优游缓步,消条烦襟。晚云落叶气萧森,商音呵细听,美酒呵频斟。
柳诚细细品来,只觉难辨琴之于手、手之于琴,真正是心与道融、意与妙合,心里愈发觉得眼前这位老者不一般。
“好一曲‘秋月照茅亭’!”柳诚由衷赞叹。
“柳公子竟识得此曲?”余怀渊看着这位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多少有些意外。
“这首曲子晚辈以前曾经有幸听过,当时便叹为观止,没想到和今晚前辈的琴声比起来,竟是逊色了不少。”
“如此说来,老夫与公子倒甚是投缘,”余怀渊似乎对柳诚多了一些兴趣,“不知柳公子是何方人士?”
“晚辈来自云州城。”柳诚据实相告。
“云州,柳。”余怀渊沉吟了一会,“那你可知云州凤栖府柳玄璋?”
“正是家父。”
“原来是柳庄主的儿子,难怪有这般见识。”
“前辈莫非与家父相识?”
“凤栖府柳庄主鼎鼎大名,云州城谁人不知?”余怀渊微微笑了一下,“不似老夫这般寂寂无名,纵然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恐怕柳庄主也已经不记得了。”
“前辈切莫这般自谦,晚辈愚钝,也能看出前辈并非常人,不如等晚辈处理好青州事宜,前辈随我一同回凤栖府,好让晚辈略尽地主之谊。”柳诚诚挚相邀。
“好说。”余怀渊和颜悦色,点了一盏油灯,“不早了,这里有几块木板,你去打个地铺,姑且睡下吧。”
木板很硬,柳诚躺在上面,被硌得不太舒服,为了不惊动余怀渊,柳诚一直强忍着没有翻身,脑子里又回想起那首“秋月照茅亭”,原来,为他弹过这首曲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柳夫人。柳夫人妙于丝竹,柳诚从小耳濡目染,诸般乐器信手拈来。而他的父亲柳玄璋,自幼拜在蓬莱阁一位高人的门下修习武艺,学成后不屑于在凤栖府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立志做一名游侠惩恶扬善,不料还未扬名立万,便因缘际会救下了一位正被歹人调戏的美人,并与这位美人也就是后来的柳夫人一见钟情,从此心甘情愿回了凤栖府,放下刀剑沉迷温柔乡。但这么多年辛苦习得的本事,柳玄璋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荒废掉,柳诚出生后,他便当起了师傅,将自己的一身本领悉数传给了儿子,但又时时告诫柳诚树大招风,切不可在外惹是生非,是以云州城几乎无人知道柳家父子也是练家子。这柳诚也是聪慧过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将父母的本事学得淋漓尽致,还将二者巧妙结合,以音御物用得炉火纯青。
第二天一早,余怀渊熬了一些小米粥让柳诚喝下后,便送他来到了渡口,艄公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余前辈请回吧,过些时日我定来接前辈回凤栖府。”
“柳公子不必费心,再过几日老夫也会离开此处。”余怀渊面色和蔼地注视着柳诚,似有不舍,“公子人中龙凤,山水有相逢,或许我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及至船行渐远,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中,余怀渊才神色复杂地转身离去。
两日后,柳诚终于到了青州城,和云州城相比,青州城少了许多喧闹浮华,多了一些清净肃穆。为了能更好地打探消息,他在城中的位置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让伙计把酒菜送到房间来,吃饱喝足之后,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开始琢磨如何混进青玉堂。突然有人敲门,柳诚以为是店里的伙计,便大声说道:“多谢店家,东西够用了,不必再送。”
来人继续敲门。柳诚无奈,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刚打开房门,便觉一股寒意袭来,一位身穿黑红斗篷的中年女子不请自入,没等柳诚说话,女子已经关上了房门,目光如利刃一般直视柳诚。
“阁下是?”柳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一直以来柳诚认为自己的娘亲是最顶尖的美人,没想到眼前这位女子的容颜竟与娘亲不相上下,一样的柳叶眉、桃花眼,只是气韵完全不同,一个娴静温良柔情似水,一个神鬼不惧面若冰霜。
中年女子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冷冷地说:“坐下说话。”
“在下云州柳诚,敢问阁下是——?”柳诚站得笔直,迎着中年女子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让。
“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柳公子是第一个。”中年女子露出诡谲的笑容,“青玉堂景鸢,公子可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