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就只是因为我不会哭吗?
那天,养父去世了,他的一生都是为了医学为了病人。他为医学而生,却也为医学而死。
殡仪馆
殡仪馆内正举行一场的告别仪式,小小的馆内来了很多的人,除了特地为养父而来的,就是那些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媒体。身侧是哭得很凶的养母。书磐看着这烧着冥币的盆中,闻着这散发出来呛鼻的烟味,朦胧的烟前是一张沉思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的养父怎么死的,只是听外面的人说自己的养父是死于医患纠纷。说是养父没救成一位病患,病患家属情绪失控,自己的养父也因此被失控的家属一刀捅死。
她看到监控最后一个场面,那场面她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看到自己养父的白大褂上晕染开一片的鲜血,人群涌动,场面一片的混乱。她看不到任何的颜色,只看得到养父身上的鲜红色。
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她的眼睛都会感觉到酸痛,她也会不自主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记者捕捉到她的这一动作,伸手就是将自己的话筒递到了书磐的面前,“你是书磐,江医生的女儿吧?你对于自己父亲过世是什么感觉?”
书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很清冷的站着,她好像和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这话没有得到回复,书磐又听到了记者另外一句话,“听说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好,是不是真的?”在这个问题一出来之后便有更多的问题,“你父亲过世你母亲悲痛欲绝,你为什么没有哭?”以及像这种没有得到答案就直接肯定的,“看来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确实不好。”
一听到这话,书磐有些的气愤,直接就是脱口而出,“我眼睛没有瞎吧?你们是记者,不是审判官,你们说出这些话难道没有任何的感觉吗?记者是实报真实情况,你们确是直接下定论。你们的爸爸死了吗?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躺在棺材的人是谁?是我父亲,不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如果躺在棺材的是你们的父亲,你们心情是怎样的?”
霎时间,管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了书磐这里。
许是感觉到自己有些冲动了,书磐抿了抿唇,没有再说出这种话了,而这时候许多的话筒递到了书磐的面前,各种杂乱的问题都出现了,她要被这些声音和话筒给淹没了。
她紧闭着眼睛,双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不听不看,但是并没有用。不想听到的依旧是会听到。突然,有人朝着她的头上扔了一件的衣服,盖在她的头上。接着,她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握着,那只手的主人带她挤着这地方。
“让让!让让!”
她嗅到了这衣服的清新的薄荷味道,很安心。
由于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人的脚,加上这人拉着她跑得有点快,中途还有一些的踉跄。书磐伸手将盖在自己头上的衣服掀开了一点,小声地喊道,“许淮。”
“人太多了,你忍忍。”他回头说道,但却看到仍不死心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低声咒骂了一声,伸手用力地挥动着隔开面前的人。
书磐也微微扭头看了看,她看到了几个黑衣人,这几个黑衣人拨开了前方的路。看到了一把黑色的伞,伞下缓慢行走的人是一个瘦弱的少年。
就在她想要继续看的时候,他们被墙给挡住了。书磐还没回头就撞在了忽然停下的许淮身上。
两人躲在了花圈的后面,许淮转过身,双手握住她的双臂,看着心不在焉的她,“别难过了,那些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值得为他们伤心。”
书磐伸手将许淮的手按了下来,她看着地面,轻声说道,“我累了。”
许淮沉默了一下,但还是安慰道,“别太难过,有我在。”
末了,书磐伸手拽上许淮的袖子。许淮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袖子的小手。接着便是听到了她平静到生冷的话,“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就只是因为我不会哭吗?”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那些记者问的也对。从我看到我父亲去世前的样子,到他的遗体被推入到火葬的时候,再到我看着他的遗照,我一滴眼泪都没有。”她双腿有些软,拽着他的袖子跪在了地上,弯着腰,“我.....我怎么会这么冷漠?”
许淮蹲了下来,伸手捧起书磐的脸,那双眼睛有些的干涩,通红,可却没有一滴的泪水。看着她满脸的痛苦和纠结,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他第一次恨自己嘴笨。
他的脑海当中想到的是那个被遗弃在江家门口的女孩,那个蹲在垃圾桶旁的女孩。那个每天一大早就挑着柴的女孩,那个一个人买米,一个人修灯泡,一个人交水电费的女孩。
自她来到江家这个穷困的人家,她很江家人的感情一向很好,只是养父平常都是在医院,顾不得家中的妻女。养母是一个双腿残疾的,终生都是靠着轮椅生活的女人,养母的身体不好,家中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每每养父回来的时候,她都会很懂事,她怕自己的养父太累了。可在他们换了一家医院之后,养父便是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在了医院,好几天都会夜不归宿,待在医院。每每安慰书磐都只会说,“烟烟,爸爸是个医生。”
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养父。
她的养父也不是那些人口中说的一样有性格障碍。她的养父很好,很温柔,只是他把事业看得比家庭重要。这才会让那些人说她的养父是因为不会照顾家庭所以也不会照顾病患。
此刻的书磐和许淮走到了一个小卖部面前,她仰头看向电视,看到了新闻里打着马赛克的她,看到了那大大的标题:#女孩在殡仪馆说“你们的爸爸死了吗?”#
那段视频被剪辑掉了。
书磐低声轻笑了一声。而在小卖部的人一听到她的笑声,便也是认出了她。几个人围在了一起,每个人都在对着刚刚笑出声的女孩指指点点。那女孩还是看着电视,丝毫不理会这些人的反应。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江家的养女是个乖孩子,今儿一看真是.....”
“那是,我原先也这么觉得,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养女果然是养女。”
“说到底这孩子是亲的才好。”
许淮听着越来越多的话,他走了上前他冲着这些人喊道,“你们说个屁!你们当时不在场!你们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就在这指指点点的!你们的教养都是被狗吃了吗!”
“你跟她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大婶倒是丝毫不怕的就是冲着他说道。
许淮刚有些冲动的想要去理论的时候,书磐立马伸手拽上了许淮的衣服,用力地扯着他,“走。不要跟他们理论了。”
许淮只是有些恨恨的,但还是跟着书磐朝着外面的方向走了去。走到外面之后,书磐才松开了许淮的衣服,而许淮则是绕道了书磐的面前,“喂!你没必要这么怂吧?人家都这么说你了,你不知道反击一下吗?”
书磐只是当做没有听到许淮的话,从许淮的身侧绕了过去。许淮还是跟了上前,“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书磐停了下来。她低着头,她的肩膀一伏一起的,看得出来她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一看到这样,许淮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