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然没有回应,骆婷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不用急着回答什么,先听我说吧。
“我想和你结婚,是真心的。回去老家这段时间,我也见了一些男人,实话实话,没有一个能让我心动的。我不避讳,在我心里,一直有你的位置。
“但我可不是什么苦情剧的女主角,也清楚感情这东西,说脆弱也脆弱。我相信,只要给我足够多的时间,忘掉你也不是问题。不过我还年轻,还不想委屈自己成全什么。
“和你结婚,我是有条件的。放心吧,我不会找你要房要车要彩礼,姐不缺那些东西。我要的是陪伴。所以,想要和我结婚的话,你必须放弃现在的工作,跟我回直火市。”
夏然一字一句地听着、品着,却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半晌,他支支吾吾的挤出一句话:
“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骆婷婷没让他说下去,“什么理想,什么追求,我们之前说的太多太多了。和你分开的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你的理想,曾经也是我的理想;你的追求,曾经也是我的追求。”
她顿了顿:
“做出足矣匹敌世界一流水平的科幻作品,做出下一部《三体》,拳打好莱坞,脚踢EVA。我们都这样追求过,我没忘。”
说罢,她从胸口出拉出一个吊坠。那是一块精巧的蓝色的正八面体,在EVA的TV版里是第五使徒,到了新剧场版顺位掉了一位,成了第六使徒。
说来也怪,骆婷婷的最爱不是凌波丽也不是明日香,而是这个使徒。她觉得第五使徒充盈着设计的美感。
骆婷婷一面摆弄着吊坠,一面说道:
“回答我,你热爱的到底是作为艺术的科幻,还是作为事业的科幻?”
夏然用叉子戳着牛排,却一口也没往嘴里送。但他十分清楚,他可以搪塞任何问题,但这个问题绝对不可以。
半晌,他答道:
“我爱的是文学,是艺术。但只有通过事业,我才能够通往文学和艺术。”
“那你至少,看到希望了吗?”骆婷婷没等他说完,插言问道。
夏然又答不下去了,他十分清楚,自己并没有看到。
骆婷婷继续说道:
“醒醒吧,现在科幻之于你,只是一份工作,一份事业。你每天做的事情,是监督作者改稿,是说服主编过稿,是给作品卖版权,是伺候打发各路牛鬼蛇神。这没什么,任何工作都是这样。它到底哪里文学,又哪里艺术了?
“任何一家做科幻的,都想培养出下一个刘慈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培养出来呢?没有那个土壤啊。作者写文为的什么?挣钱。公司出书为的什么?还是挣钱。现在的市场,连‘挣钱’两个字都撑不起来,苗都要饿死了,你还指望它长成参天大树呢?
“你想着改善业界环境,那也得靠钱啊!吸引资本的办法你们没少想,今天一个奖项,每天一个论坛,结果呢?资本没吸引来,到吸引了一群圈内人跑上跑下,自己画的饼,最后还得自己吃下去。累不累啊,亏不亏啊?
“我想说的其实就一句话,你不是什么救世主,这个行业不是你两只手能扳过来的。你想继续做科幻,没问题啊!老家那些工作都清闲得很,你就是兼职帮作者做书,或者干脆自己动笔写点什么,都很容易,我也不会拦着你。
“总之,我奉劝你别那么有主人翁精神,你不是主角,也没人想让你当主角。你是主角的剧有且只有一部,那就是你自己的生活。”
见夏然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骆婷婷叹了口气,道: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这不是个容易的抉择,慢慢儿想。我不晓得还能在心里装你多久,但目前看来,我想扔还扔不掉。”
说罢,她打开夏然的人身意外险合同,在投保人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保险20万,我给你买了。不用觉得欠我什么,因为受益人写的也是我。我给你扔出一道两难的试题,这份保险,算是补偿了。”
骆婷婷没吃什么,说完想说的话,就起身离开了。
夏然最后也没动盘子里两百多一份的牛排。离开西餐厅,他漫步在夜晚的荆林市,看着车水马龙,对着天空叹了口气。
如果是在小说里,此刻应当下雨下雪。但正如骆婷婷说的,他不是主角,没有雨雪光环。非但如此,今晚荆林市的霾还贼特么严重。
夏然站在一座立交桥上,呼吸着汽车尾气,远望着钢铁丛林。
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
“老子可是能开高达啊!”
然而,他最后依然只是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