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还能再醒来。
我醒来的时候莫干比耶就坐在床旁。
他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们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可我知道,总的要有一个人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寂静。
我哧笑,“看什么?我有这么好看么?”
我一点都不好看,我是知道的。
从我醒来的那天就知道了。
消瘦,苍白,不化妆的时候,跟鬼没什么区别。浑身伤痕累累,没有一个地方具有诱惑性。
他深吸气,也跟着挑唇笑,声音沙哑低沉:“自然是好看的。我看上的女人,谁敢说不好看?”
我望向琉璃窗,外头很亮。
应该是白天。
我不知道我究竟昏迷了多长时间。
一天,两天,三天,或许更久,我只知道,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纳妃吧。”我道:“就今天。”
他微顿了顿,“好。”
我没想过他会答应得这么干净利索,我以为他至少会反抗一下的。
我从床上直起身子,有侍女从外头进来,张罗着给我梳洗更衣。
没等我反应,他就已经吩咐下去,让侍女请萨满,散喜帖,宴请朝中大臣。
等我梳洗完毕,萨满连带着宫里头的喜庆姑子都到齐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萨满道,“宜嫁娶。”
我望向萨满身后的乌姑:“白纻怎样了?”
“红肿消了不少,模样是变回来了,就是关节上还有些肿大,过上几日就能消下。”
“就是苦了她了。”我道:“让喜庆姑子们仔细着些,别让人家在大喜的日子受委屈。”
乌姑应声退下,新妃子很快便被打扮好送了上来。
北凉的规矩没有中原严谨,就算是小妃,也是可穿着大红嫁衣出嫁。
望着一身火红的白纻,我想起大婚当天的自己,比这还要豪华的凤冠霞帔,顶着的却是别人的身份,别人的脸。
我这短暂的一生,仿佛从未为自己活过。
白纻在我和莫干比耶面前跪了下来。
萨满举着拐杖绕着她跳着祝福的舞蹈,口里唱着我听不懂的祝福歌曲,中堂大门敞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满屋子都是风吹骨铃,丁零当啷的脆响。
萨满跳完祝福之舞后,便是歃血盟誓。
北凉民风彪悍,歃血盟誓这一习俗无论在结亲还是出征都起着极重要的作用。
夫妻歃血,象征着夫妇一体,永结同心。兄弟歃血,则象征同生共死。君臣洒血,就是万众一心……
其实纳小妃这事,可轻可重,可歃可不歃。主要是看正宫的意思,歃了血的小妃,自然是跟别的妃子不同。放在中原后宫,位分跟贵妃差不多,仅比皇后差一个等级。
我今天给了白纻歃血的资格,将三人的血滴进萨满的圣水中,然后分成三杯饮下,就是礼成。
我们刚把圣水饮下,外头便传来一阵轰闹声。
没一会,我就看到一身火红的女子从外头闯了进来。不用想都能猜出,是萨琪玛。
萨琪玛来势汹汹,她眼睛泛红,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赶路太急被冻的。
她整个人变得不一样了。
我对她的印象,仿佛习惯性停留在活泼开朗的层面上,喜形于色,遇到开心的事能一蹦三尺高,遇到不喜欢的就明目张胆地讨厌。
在盛宠中长大的孩子,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