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难受的心绪,在这般场景之下忽然消散不见了,徐槿容跟张伯聊了一阵准备跟翡翠回到院子。
然而,还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后面喊道:“顾公子,您今日怎么来了?是找老爷有是么?”
“嗯,徐相在么?”顾衍南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爷在的。”
徐槿容身子一僵,站在原地没转过身去看后面那人。
她听到逐渐靠近的步子声,翡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小姐,顾公子来了。”
今日顾衍南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他眉头紧锁,面色冷峻,空气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息,让人都不敢多看几眼。
“槿容见过顾公子。”徐槿容对他道。
顾衍南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此人向来话少,徐槿容也习惯了他的冷淡。
她往左边走,正巧大堂也在左面,顾衍南便走在了她后面。
徐槿容觉得自己后背被看的有点毛骨悚然,她转过身,却看到顾衍南并未看着她,而是存有心事的模样。
“你今日找爹爹是有很重要的事吗?”
他点头,“当然。”
两人走到大堂,徐槿容看到徐之涣早坐在里面等候一阵了,自己便识趣地退下。
“顾公子,那槿容就先回屋里了,你跟爹爹慢慢谈。”她莞尔一笑。
顾衍南看着她,没说话,直到跟翡翠走远。
他这才回过神来,忽然不知怎么有些不适应徐槿容的客气和淡漠。
若是以前的她,应该会厚颜无耻地跑过来跟他打招呼,然后想法设法靠近自己,或者做一些更出格的事。
但这样似乎也挺头疼,顾衍南心想。
“顾学士,你来了。”
徐之涣看到他,展眉笑道,又让人倒了茶水来。
难道顾衍南是要提跟徐槿容的婚事么,徐之涣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琢磨着。
顾衍南拂袖坐下,他看了看周围,没打算先开口。
徐之涣知道他一向谨慎,解释道:“府里没外人......当然,囡囡她也没在这儿,顾学士不用太过于担心。”
若是提起婚事,徐之涣担心女儿听到会多虑。
顾衍南听后,抬眼看了看徐相,一双黑眸流转着幽深的光,微微有些诧异。
他双手放在膝上,默了会儿,说道:“小辈这次来是为了典籍之事。”
徐之涣挑眉,有些惊讶,原来不是关于徐槿容的婚事啊。
可好端端的,又为何提这敏感的事来?
宁邱入狱,大家都不敢轻易去触碰龙颜,因为睿文帝刘豫就是不打算让他活下来。
只听顾衍南继续道:“这次事件闹得太大,存有猫腻,单凭几段文字就让人入狱实在过于偏激。”
徐之涣也同意道:“如今皇上还在查典籍,这件事虽然没有殃及你我,但已经有很多人遭到翻查……老夫不觉得这是上策。”
顾衍南皱着眉,手放在桌上,有条不紊地轻轻敲着。
“不但不是上策,这种做法只会迫害更多无辜忠臣。”
徐之涣看着他,点点头,“实不相瞒,老夫这几日一直都在担忧宁大人的事。如今他为千夫所指,皇上仍然没打算有放过他的意思。”
顾衍南听后,只是嘲讽一笑:“不过,徐相,这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太后。”
“太后?”徐之涣诧异道。
“嗯。太后有意要灭掉宁邱为首的党人,所以才派人翻查他过去写的文章,且其中带有故意解读的意思。”
顾衍南作为殿阁大学士,跟皇帝朝夕相处,对其秉性当然十分了解。睿文帝在先帝还在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懂事乖巧。
他知道先帝会暗中考察他和几位皇兄,便对外称自己娶妻娶贤,且只娶一位。
他平时作风检点,笙歌艳舞的场所从来看不到他的身影。私下里穿的衣服简陋,有些甚至破了洞。
见他如此贤能,先帝默默记住了他,临终前也放心地把位置交给他。
而刘豫登基之后,性情陡变。不但常年不理朝政,生活也开始走向糜烂。夜夜笙歌是常事,后宫佳丽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有一次,一位大臣跟他商讨正事,说道:“皇上当以朝政为主,这样才能平复百姓,成为明君。”
刘豫跟他嬉皮笑脸的,突然问道:“你这么了解,那不如你来坐坐这个位置?”
一句话出,大臣的脸都吓白了,以后再没提过。
顾衍南跟随在他身边也有几年,平日里他以清廉自居,为人正直,当然是看不惯刘豫的作风。
刘豫倒是信任他,把很多事直接扔给顾衍南去打理。然而,太后只手遮天,对朝政干预了太多。
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睿文帝就是个傀儡。
……
徐之涣重重地叹口气,苦笑:“如此做法,跟历朝历代的文字狱有何区别?我把《廿十二记事》都看了一遍,除了提的有关国家军队到郡县制度,实在不知触犯了什么。这简直就是强行解读!”
顾衍南点头同意,他拧眉说道:“只不过找了一个最好听的借口罢了。宁邱临斩,之后会有更多的人被牵连。”
顿了顿,他继续道:“徐相,其实我想重翻此案。”
徐之涣一愣,万万没料到这话是从平日里一声不吭的顾衍南嘴里说出。
重翻宁邱的案子?呵!不知会牵连多少已经被杀的忠臣,这其中难免要惹怒太后,甚至皇帝。
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