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是在一家奶茶店,她递给庄楷一杯珍珠奶茶,刷走了十二块钱。那两天刚好她休息,就在这边打零工,十五块一小时。等陈明羽下班,他们一起去隔壁吃了顿包子当做晚饭。庄楷问起她怎么这么拼。她说因为家里需要钱。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才逐渐熟悉了起来。
或许因为世界太小,或许是因为同属‘下九流’。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频繁的相遇,有时坐下来聊一聊,有时候点个头便擦肩而过。但他见过她连着几天干吃白饭,见过她在没人的地方发呆,然后默默流泪,只是在遇到别人时,便又挂上了一张笑脸。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陈明羽远远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开朗。
再后来,庄楷又一次换了工作。巧合的是,这份工作刚好挨着陈明羽的住处。于是他看见了陈明羽的前男友,他才刚知道,她们又和好了。男生个子不高,长得也没有很帅。但和男朋友在一起时的陈明羽,半点都没有工作时的强悍。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那时候的她眼睛里有光吧。
她一定很喜欢这个男生。
“你好像又胖了?”她的男朋友说:“我不是让你少吃点?”
陈明羽的笑容变得很勉强,可是一句都没有反驳,只是开了玩笑:“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
“都要吃成猪了。你头发还是留起来吧,这样显得脸更大了。”
庄楷有些不高兴,正要上前,餐厅的老板拉住了他,然后摇了摇头:“去仓库搬一箱餐巾纸过来,前面没有了。”
是心有不甘吧。庄楷在离开前遥遥的看着他们,陈明羽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
那天晚上陈明羽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吹风。他出现在陈明羽的旁边时,陈明羽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时常挂着的微笑,不显得难过,只是眼神很空。
“你男朋友呢?”
“回京城了。”
“不待两天吗。”庄楷有些好奇。
“他也要上班。”
庄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样啊,早点回去吧,天台风大,小心明天头疼。”
陈明羽很听话,只是在从天台离开的时候,又折回去,拎了个蛋糕盒子。
“你吃吗?我记得你爱吃甜食。”她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
“这是?”庄楷懵懵的:“今天是你生日?”
陈明羽点了点头,然后把蛋糕盒塞进了庄楷怀里:“给你了。”
他低下头,盒子塑料的部分露出了里面用果酱写的几个字。
“生日快乐。”话音刚落,他抬起头,才发现陈明羽已经离开了。庄楷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已经过了三分钟。
原来已经迟了。
在第二个月的某一天,陈明羽不辞而别。餐厅的人说是她妈妈帮忙辞的职,说是要回京城工作。
餐厅里的人来了又走,认识她和他的人也越来越少。她没回来过,也没联系过任何人。于是他又一次踏足了他曾经狼狈离开的京城,直到今天。
那个在餐厅里共事的哥们儿如今跟他到现在工作的剧场上班,偶然一次提起陈明羽时,他惊讶的问道,你还在找她?
只是一个执念吧。
有天一起出门吃饭的时候,陈明羽说自己要离开了,没说去哪里。他说问什么时候,去帮忙搬东西,她依旧没说。
庄楷去拍她家的门,无人应答。问遍了餐厅的所有人,发现甚至连她住哪里都没有人知道。
原来,她远没有大家以为的那样开朗。
幸好的是,他遇到了她合租的室友。问起来,竟然也是不熟。
那个晚上的场景,时至今日,庄楷依旧会梦到。
浴室的地板上,流淌着蜿蜒的红色,她就躺在那里,白色的长裙上沾染了大片的红,而这一切都来源,是她左手手腕的位置。又长,又深,像要割裂整只手一样。染血的蝴蝶刀被随意的丢在旁边,她闭着眼,面容安详。
“真是晦气。”她的室友说。
后续的记忆变得模糊又凌乱,救护车的警报在耳边炸开,他只记得自己不停的拍陈明羽的脸:“不要睡,不要睡。求你。”
医院是惨白的,行人来来去去,他坐了很久,或许,是一整晚吧。它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说不出一句话。
他只是突然回忆起,在无数次的偶遇里,陈明羽几乎都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医院帮忙联系上了家属,来接她的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只是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头发早已花白,脸上也带着被生活苛待的痕迹。阿姨对他千恩万谢,还了垫付的医疗费,甚至要向他下跪。
可是后来他再去,已然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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